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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烧了,我们可如何是好。只是我不解,你怎知赵慎要来烧粮?”
裴禹道:“我怎会未卜先知,不过是经得年头久了,凡事都要留些余地。如将军所言,这粮草是胜败根本,自然更要小心。只是我哪知他会将哪个认成粮垛?这里面也是老天肯助我。”
见尉迟远如劫后余生般兀自感慨,不由又笑道:“将军从这一遭事里可见得出几分胜算来?”
尉迟远道:“为何?”
裴禹道:“赵慎已开始急了。”见尉迟远犹在疑惑,又道:“他这样做,多半是因为城中已现军需不足之象,这才急着要坏我们的粮道,好赶我们走。”
尉迟远想了一阵,点头道:“是了,”也笑道,“他无而我有,所以才这样眼气。”
裴禹道:“他越是急,这厢却越是要稳。待他忙中出乱,便是我们的机会。”想了一时又道,“如今攻城之外,倒有一桩事,要防着被赵慎占了便宜。”
尉迟远问:“却是什么?”
裴禹起身踱道帐中,低头看着地上铺就的大幅地图,踏上两步方才站定,以下颌轻轻遥点洛城外一处标注,淡淡道:“这时节,该收稻子了。”
这一夜乱象迭生,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方才寂静下去。城外的漫天火光渐渐熄灭,乱风过处,草木黑灰四处飘零,半空中烟火气味弥久不散。
李守德上城来道:“这几日折损士卒的数目已经报来:死者三百四十余,重伤者逾二百,轻伤者不计。”
众人默默估算,从盂兰盆节后开战起,城内死伤总数已近千人。赵慎问:“死者遗体可还寻得到么?”
李守德道:“多散落于阵前;重伤入城后故去的,尸身排放在城东茔域一带,等待安葬。”
程础德等几人道:“阵前将士搏命,死伤者的情状亦惨烈。一时尸身下葬,我等守城不能分身,也赶不及去祭奠,便请将军代我们送一送英灵吧。”
赵慎肃然道:“这是自然。”
一时众人各自下城而去,赵慎本也转身欲走,转头见谢让与李守德逡巡不去,神色亦显踟蹰,不由问:“怎么?”
谢让面色越加沉重,李守德见赵慎眉心愈发紧蹙,终是低了语气道:“杜融将军……昨夜卒了。”
赵慎本已一步跨出,听了这话突如周身皆被冰霜冻住,骤然停了脚步转头,眼中惊急的光亮似厉闪划过,双唇翕动半晌,只道:“什么?”
杜融自那日呕血后,情形便直转直下,一日中总有半日都在昏睡。只到了昨日傍晚,精神却突然转好,医官晓得这是回光返照之象,急忙遣人去报。其时赵慎正在城上,众人知断不能拿这事扰他。一时来的,却是李守德。
当日李、杜两人曾在营中生过口角。李守德此时既知杜融的为人,心中满怀敬佩惋惜,对前番的事自然再无龃龉,见杜融如此不由更添酸楚,向前俯身道:“我往日冒犯了将军,今日来道声得罪。”见杜融只微笑摇头,又道,“将军还有什么话对谁说?”
半晌听得杜融断续着声音道:“我少小离家至今,一生所为如此,不必再死前剖白了。只此刻有耿直君子相送,这一程必当好走。”言罢喘息良久,闭目淡笑,再不作声。
这一世,他终不曾做得少时志愿里的当世名将,可却似也无痛悔懊恼。将离人世,更无不知所归的恐慌。这一时,他眼前浮现出的尽是绵山连绵的峰峦,那山脚蜿蜒的溪水流淌,溪畔葱郁的树木飒飒,树下嬉闹的孩童一路奔回家中,那家宅檐角下是挂念着他的新妇与家家。
逝者百年,这喧嚷人世又能有多少叫后人知晓的英豪?英豪总归不世出,而人间正道,终是藉由这无数生前身后无名的凡人双脚踏出,任风云变幻流转,他们的肩背方是天下的脊梁。
而今那离家时满怀白马轻裘向往的少年,历尽世道沧桑,他的魂魄终究可以了无怅悔的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
李守德回想那一时的场景,心中不由长叹。口中道:“杜将军去时安然从容,只如睡去一般。”言罢只觉喉中再发不出声来。静默许久,只眼见赵慎乌黑瞳仁在朝阳微光中越来越为明亮,如含着这风凉清晨里劲草茎叶上的晶莹水珠。
人生譬如朝露,逝者当以长歌哭之。
此时,赵慎心中千头万绪如拍击轰鸣的汹涌浪涛,直逼得他胸中气息翻涌。从军十年,他从不惧白刃染血,是因他坚信那刀头终是握在自己的手中。而今日,他只眼相看的尽是麾下同袍被利刃索命,方知为将者的锥心之痛便是如眼下这般,钝刀切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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