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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棠近年收入不坏,常想在身分上力争上流,尤其是最近为阜康的事,跟官府打过交道,已俨然在绪绅先生之列,所以对唐子韶的话,颇为动心,想了一下间道∶『办这么一堂灯,不晓得要花多少?』
『多少都花得下去!』唐子韶说∶『这种灯,高下相差很大,好坏就在画上,要看是不是名家?就算是名家,未见得肯来画花灯,值钱就在这些地方。譬如说,当今画仕女的,第一把手的费晓楼,你请他画花灯,他就不肯。』
『那么,你那里满当的那一堂灯呢?是哪个画的呢?』
『提起此人大大的有名,康熙年间的大人先生,请他画过「行乐图」的,不晓得多少。他是扬州人,姓大禹的禹,名叫禹之鼎,他也做过官,官名叫鸿胪寺序班。这个官、照规矩是要旗人来做的,不晓得他怎么会做这个官┅┅』
『老唐,』周少棠打断他的话说∶『我们不要去管他的官,谈他的画好了。』
于是唐子韶言归正传,说禹之鼎所画的那堂绢制花灯,一共二十四盏,六种样式,画的六个故事,西施沼吴、文君当垆、昭君出塞、文姬归汉、宓妃留枕、梅杨争宠,梅是梅妃,杨是杨玉环,所以六个故事,却有七大美人。
『禹之鼎的画,假的很多,不过这堂灯绝不假,因为来历不同。』唐子韶又说∶「康熙年间,有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名叫高江村,他原来是杭州人,后来住在嘉兴的平湖县,到了嘉庆年间,子孙败落下来,这堂灯就是高江村请禹之鼎画的,所以不假,周先生,这堂灯,明天我叫人送到府上。『
『不,不!』周少棠摇着手说∶『看看东西,再作道理。』
唐子韶还要往下说时,只见一个丫头进来说道∶『公济派人来通知,说「首柜,得了急病,请老爷马上去。』
典当司事,分为『内缺』、『外缺』两种,外缺的头脑,称为『首柜』,照例坐在迎门柜台的最左方,珍贵之物送上柜台,必经首柜镜定估价,是个极重要的职司,所以唐子韶得此消息,顿时忧形于色,周少棠也就坐不住了。
『老唐,你有急事尽管请。我也要告辞了。』
『不!不!我去看一看就回来。我们的事也要紧的。』接着便喊∶『月如,月如!』
等丫头将月如去唤了来,唐子韶吩咐她代为陪客,随即向周少棠拱拱手,道声失陪,下楼而去。
面临这样的局面,周少棠自然而然地想起了胡雪岩中美人汁的传说,起了几分戒心。但月如却落落大方地一面布菜斟酒,一面问起周少棠的家庭情形,由周太太问到子女,因话搭话,谈锋很健,却很自然,完全是熟不拘札的闲话家常。在周少棠的感觉中,月如是个能干贤惠的主妇,因而对于她与胡雪岩之间的传说,竟起了不可思议之感。
当然也少得谈到胡雪岩的失败,月如更是表现了故主情殷,休戚相关的忠捆。周少棠倒很想趁机谈一谈公济的事,但终于还是不曾开口。
『姨太,』丫头又来报了,『老爷叫人回来说,首柜的病很重,他还要等在那里看一看,请周老爷不要走,还有要紧事谈。』
『晓得了。你再去烫一壶酒来。』
『酒够了,酒够了。』周少棠说,不必再烫,有粥我想吃一碗。『
『预备了香粳米粥在那里,酒还可以来一点。』
『那就以一壶为度。』
喝完了酒喝粥,接着又喝茶,而唐子韶却无回来的消息,周少棠有些踌躇了。
『周老爷,』月如从里间走了出来,是重施过脂粉了,她大大方方地说∶『我来打口烟你吃。』
『我没有瘾。』
『香一简玩玩。』
说着,她亲自动手点起了烟灯,自己便躺了下去,拿烟签子挑起烟来烧。
丫头端来一小壶滚烫的茶,一盘松子糖,放在烟盘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
『烟打好了。』月如招呼∶『请过来吧!』
周少棠不由自主地躺在月如对面,两人共用一个长枕头,一躺下去便闻到桂花油的香味。
魔障一起,对周少棠来说,便成了苦难,由她头上的桂花油开始,鼻端眼底,触处无不是极大的挑逗。『周少棠啊周少棠!』他在心中自语∶『你混了几十年,又不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了,莫非还是这样子的「嫩」?』
这样自我警告着,心里好象定了些,但很快地又意乱神迷了,需要第二次再提警告,就这样一筒烟,还没有到口,倒已经在内心中挣扎了三四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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