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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就只好把她送过来,两个孩子常常在被窝里打闹半天也不安息。要是谁家吃一顿好饭,大
人也总要给另一家的娃娃端上一碗,或者就干脆叫到自己家里来吃。他两个不论谁过生日,
他妈或田大婶总要给他们把一圈白线用红颜料染好,挂在他们的脖子里——这是“锁线”,
保佑孩子无灾无病,长命百岁……后来,他们长大了一点,家里和院子里已经没什么意思,
就开始溜出家门,到广阔天地里玩去了。
春天,当桃杏花盛开,柳树抽出绿丝的时候,他们还穿着破烂的开裆棉裤,到阳土坡上
刨刨发芽的“蛮蛮草”根,这草根嚼在嘴里又麻又辣——这是在一个漫长的冬天之后,尝到
的第一口春天的鲜物。夏天,一入三伏,他们和村里的其他娃娃就脱得一丝不挂,男娃娃,
女娃娃,成天泡在东拉河里,耍水,互相打闹着给光身子上糊泥巴。一个夏天过去,都晒得
黑不溜秋。秋天,是黄土高原的黄金季节。他们一群孩子就在野外寻找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常常把肚皮撑得回家连饭也不好好吃,在这个季节反而都消瘦下来。冬天,刀子一般严厉的
寒风把他们从野外赶回来,只好一整天闷在家里玩。只是在天气暖和的日子里,他才和润叶
一块从东拉河的冰上走过去,在金家湾那边的村子里,寻找各种各样的破瓷器片。金家湾过
去有钱人家多,打碎的瓷器往往又细又好看,上面还釉着许多美妙的花纹。冬天茂密的柴草
衰败下来,这些玩艺儿很容易搜寻到。他们把这些宝贝拣回来,分别放在他们家院子供奉土
神爷的墙窑里。唉,在这穷困的农村,孩子们有什么玩具呢?那个年纪里,这些东西就是他
和润叶拥有的最宝贵的财产了……
一年年过去,他们家越来越穷了。可福堂叔的光景一年比一年强。润叶穿起了漂亮的花
衣裳,可他的衣服却一年比一年穿得破烂。但他们仍然象以前一样,在一块亲密地厮混着玩
耍。
在他六岁那年,有一天,父亲给他契起一把小镢头,又给他盘了一根小绳,说:“少
安,你也大了,应该出去干点活了。跟爸砍柴去吧!”
“不!我不去!我要和润叶一块玩!”他抗议说。“润叶是女娃娃,你是男娃娃。男娃
娃就要到山里学干活。男娃娃怎么能老呆在家里呢?再说,咱这穷家薄业,就爸爸一个人拉
扯着你们,没个帮手不行啊!”
他沉默不语了。他知道父亲说得对。他早朦胧地感到这一天要来的,现在终于到来了。
就这样,他那虽然贫穷但充满无限欢乐的日月过去了。他从此便开始了一个农村孩子的
第一堂主课——劳动。
他先是跟着父亲,随后便和村里同龄的男孩子一块相跟着出山砍柴。每天一回,每回一
小捆。他甚至学着象大人一样,用草绳把柴禾套腰一捆,又齐整又好看。母亲舍不得烧他砍
回来的柴,就把这些可爱的小柴捆另外垛在院子里。时间长了,竟然垛起了规模不小的一
垛。来他们家串门的村里人,都指着这一垛柴,对他父母夸赞说:哈呀,这娃娃将来是个好
受苦人!”城里人夸孩子夸学习,乡里人夸孩子夸劳动。他父母亲为此而很骄傲,他也在自
己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感受到了劳动给人带来的荣耀。
但是,每天砍柴回来,他饿得要命,家里又顿顿是稀饭,没一点象样的干粮。他喝上几
碗稀汤,就愁眉苦脸地从窑里出来了。他知道他即是又哭又闹,家里也没有办法。再说,每
顿饭母亲都已经在稀汤里给他捋一碗稠的了。
每当他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润叶在他家的土墙外面招手叫他。
他撒腿跑过去,润叶就把从自己家里偷出来的玉米面馍,给他手里塞一个。他贪婪地啃
着,感激地望着这个和他一起耍大的伙伴。她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花衣裳,头发也再不是乱蓬
蓬的了,梳起了两根黑亮亮的羊角辫。
在他八岁那年,正是一九六○年最困难的时期。他们家本来就已经吃了上顿没下顿,他
二爸又从山西跑回来,麻缠父亲给他娶媳妇。父亲借下一河滩帐债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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