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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谋皱着眉看着手术台上的湖蓝。
湖蓝在人事不省中哭泣。
专家又凑近了湖蓝,他的声音在湖蓝耳边温柔地呢喃:“儿子,儿子,爸爸在这。”
劫谋饶有兴味地看着,几乎是一种觉得有趣的神情。对于锻造别人的灵魂,他乐此不疲。
专家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种刀锋般森寒的语气:“你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即使没有了知觉,湖蓝仍被那句强行灌入他意识里的话惊得抽搐了一下。
湖蓝的梦境再没有油饼,没有绝望的拥抱。劫谋不想给他留下任何一丝可以寄托的温情和回忆。小小的湖蓝有一根绳子,他被绑着,绑得很紧,那样的紧缚即使对成年人也显得残酷。他动弹不得,身上插着一根草标。漠不关心的人在湖蓝的视野里走来走去,那只是从低矮板棚里能看到的一双双腿。湖蓝也并不关心,他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板棚口那个巨大的背影——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没有回头,那个背影很冷漠。湖蓝开始呻吟,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刻进去的幽怨:“爸爸,爸爸,爸爸,你看看我。”
那个背影纹丝不动。
“爸爸……”湖蓝在手术台上呻吟着,那两个字他从来不宣诸于众,尽管他会偷偷把自己叫做颉无忧,寻找一点心灵上的寄托。
劫谋皱着眉:“不要爸爸。什么都不要。”
专家有点苦恼:“他一直在抵抗。他是先生您亲手训练出来的,顽强得很。”
“加大药量。”
“伤害很大,他毕竟是您的爱将。”
“要么成为完人,要么成为废人。”
于是又一次注射。
劫谋凑近了湖蓝,他抚摸着那只被绑缚的手:“我是爸爸。”他在很近的距离上观察着湖蓝孩童般惊喜的神色。“可我早就死了,是穷死的,也是饿死的。我这种人活就陷在泥坑里,死就埋在义冢里。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关心过你,没人关心你,我连名字也没给你起,你是烂泥里生出来的,跟我一起死或者被我卖掉,都用不着名字。”他感觉到湖蓝绝望而沉默地抓紧他的手,湖蓝在他支离破碎的记忆中都只能觉得绝望。“我走了。你在这里等着,等死,或者等着,有一天让所有欺负你的人胆寒,完人。”他挣脱了湖蓝的手,他的手沉稳有力,挣脱湖蓝亦轻而易举。
专家在湖蓝耳边继续:“我走了,我走了。”
劫谋看着。
湖蓝坐在自己的梦境里。
空的,一切都是空的,没有父亲,没有人群,没有人声,只有一根绑着他的绳子,只有他瞪着的这个冷漠空虚的世界。
年幼的湖蓝稚嫩的面部丑陋地扭曲。
那种扭曲放在成年的湖蓝脸上就叫做仇恨。他沉默,他再也不叫爸爸,他仇恨。
劫谋终于露出半个满意的神色,并且打算离开:“继续。”
“都像这样吗?”
“把那些婆婆妈妈的,纠缠不清的,所谓人情,所谓温存,都拿出来洗干净再放回去,他必须是我最强悍的手下。”
手术室里的人再次接通了牵着湖蓝的电极,他们面临的将是一个漫长而细致的苦工,解剖从来是这样的,不管解剖的是肉体还是心灵。
劫谋出去。
几个在过道上守卫的青年队注定要整夜听着来自三个房间里的尖叫、嘶吼、哭泣、大笑,七情六欲注定要在这里被拿出来,扯碎,粘上,打碎,最后成为缺这少那的精神畸形。
终于有一个专家从屋里出来,拿着记录本匆匆走开,他要去见劫谋。
劫谋屋里只亮了台灯,灯压得很低,只能照到劫谋愿意看清的桌面。劫谋一边听着报告一边翻着堆积如山的情报卷宗,他能够分心两用甚至三用,他喜欢这样的高效。
“我们组一直在对付那名共党,在亚催眠状态下审问了他七个小时,抗拒现象并不强烈,可是……他说出来的和清醒时区别不大,仍然是日本人的阴谋。”
这种称不上突破的突破不值得劫谋抬头:“说出来的秘密不是秘密,就算日本人真有阴谋。”
“是的。”
“他叫什么?”
“零。”
劫谋在卷宗上划着的笔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专家继续说:“他说了很多数字。”
“数字?还是密码?”
“更像账目。买进,卖出,抛售,收盘,诸如此类。我们好像在审问一个生意人,一个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