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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一年到头穿着那个破褂子。你们要是知道,就说给我吧!要是不知道,也给打听打听。自从他跑了,愁得我娘不行呀!”
听问得恳切,朱老忠对严志和说:“你听,把孩子想糊涂了。”又对江涛说:“你问的是浓眉大眼的那一个,是吧?”
江涛说:“是呀,你们一定知道。”
朱老忠说:“我只知道一个。”
江涛说:“一个就行了,还要多少呢?”
说着,严志和一下子从朱老忠背后抬起头来,张开胡子嘴呵呵笑着。江涛看见父亲,跑了两步蹦上车去,搂住严志和的脖子说:“你可回来了,早把我娘牵坏了!”他把头扎在严志和的怀里笑着。眼上滚下两颗大泪珠子。
严志和抱起江涛,说:“回来了,回来了,我怎么能不回来呢!”
运涛离远看见江涛坐上大车,慢慢走过来。心上一阵颤抖,也提上水罐,从窑疙瘩上跑下来。一眼看见父亲,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说:“我爹回来了!”当他看到几个陌生人,又合上嘴不说什么。
严志和指点说:“这是你虎子大伯,那是你大娘,那是大贵二贵。从今以后,你们在一块打短工,拾柴拾粪有了帮手了。”
“虎子大伯?”运涛睁起大眼睛说:“光听得说过,还没见过面。”
朱老忠走到运涛面前站住,歪起头左看看右看看。拍拍运涛,两手扳着他的肩膀撼动了一下,提高了嗓门说:“好孩子,长了这么高!”
严志和出走以后,涛他娘每天打发运涛和江涛出去,找遍了亲戚朋友家,都异口同音地说:“没见个踪影!”每天夕阳趴在地皮上,弟兄俩才走回来。一进门老奶奶还坐在门槛上絮叨:“没良心的,又走了!又走了!”
涛他娘在灶堂门口吹火做饭,看老婆婆想儿想得疯疯癫癫的。抬起头来,眼里掯着泪花说:“娘!甭说他了吧,你儿不是那没情没义的人哪,他能忘了咱们,一个人走了?”
老祥奶奶用拐杖戳着地说:“小的时候有情有义,人一长大了,翅膀管儿硬了,就没清没义了。唉!我这条老命也算活到头了!”
一说起志和,涛他娘就心慌。定了定心,才说:“娘!什么事情是命里注定的,人死不了就有回来的一天。别上愁了吧,愁得好儿歹的,老人家又该受罪了。大长的天道,梨树也该收拾了,我又没空闲伺候你老人家。”
老奶奶停了一刻,嘟嘟囔囔地埋怨说:“咳!为起个女人,连个男人也管不住!”说到这里又停住,她本来想抢白涛他娘两句,责备她为什么好好儿的叫志和走了。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没有办法拦住自己的男人,就把话头缩回去。涛他娘听话不顺耳,立时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心里说:“俺也在年轻时候过来,俺也长得花枝呀似的,可是……”
运涛坐在台阶上,听祖母和母亲谈话,他觉得父亲出走,还有更重大的原因。抬起头来,望着清凉的天空,抱起胳膊说:“活阎王们,要赶净杀绝呀?”江涛坐在运涛一边,他不哭也不说什么,只是张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天边上一颗大明星慢慢升起。这孩子年岁虽小,心灵上却已经担负起自从远祖以来的深重的忧愁和不幸。
老奶奶受不住小院里的沉闷,拄起拐杖站起来,弯着腰出了一口长气。在门道口破斗子里抓了把土粮食,嘴里打着咯咯,把鸡叫过来,看着鸡群吃食儿,看鸡点着头再也看不见啄食,才一步一步走出去。走到门前小井台上,拿起拐棍磕磕那两棵杨树,嘴里象是嘟念什么。这是“老头子”在家的时候,在井台边上栽下的两棵小树。“老头子”不管早晨晚上端着水瓢浇灌,伸手摸摸,两眼盯着盼它们长大。小杨树长了一房高,嫩枝上挑起几片明亮亮的大叶子的时候,给志和把涛他娘娶了来,住在这小屋里。自从那时,她做活做饭才算有帮手了。在小杨树冒出房檐,叶子遮住荫凉,风一吹叶子哗啦啦响的时候,媳妇生下第一个孩子运涛。她喜欢得什么儿似的,好不容易才当上奶奶了。她亲手在窗棂上拴上块红布条,在小杨树上拴上一条绳,晾上运涛的红兜兜绿褂褂。等到杨树长了两房高,风一吹大杨树的叶子,象滹沱河里流水一样豁啷啷响的时候,严老祥舍弃她下了关东。她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惹得她常在杨树底下徘徊,说:“老头子没良心的!没良心的!”过了几年,媳妇又生下江涛。她亲手抱大了运涛,又抱大了江涛。可是她觉得老了,头上生出白发。后来严志和学会泥瓦匠,弄得够吃够烧了,她又想:老运还不赖,就是“老头子”不在家!
运涛看老奶奶在井台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