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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里,我偶然碰见一男一女。他们在云杉林里,那儿很少射进光线,地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那是夏天一个周日的下午,天很阴沉,但很暖和、潮湿。这对男女所在地上方的树枝上,挂着一缕缕一串串的苔藓,到处都有。那女的脱光了衣服,面背着我,侧身躺在一床毯子上。虽说我看了很久,看到了很多,虽说我能听见那个男的说话,听见那个女的在他每次说完之后类似挑逗的笑声,但关于她,事后以及现在我能回想得起的只有她宽阔、光着的后背。而关于他,我能回想起的只有他的那双手,放在她身上的手。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可耻的时候,我无法抗拒地注视着他们,伏下身子不让他们看见我,我想,自己更多地是在聆听,因为这种事情我以前听说过,见过图片,可我却从没听到过这种声音。他们做出奇怪的动作;那个男的爬上女的身上之后,她陷进了苔藓之中,几乎不见了人,发出越来越粗重的声息。这儿有一种隐秘、难堪、放荡的感觉,令我心惊胆战。听到他们发出的声音,很难相信他们知道这会导致什么后果,很难相信他们不像我,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很难相信他们并不偶然才有此发现的,才激起了他们无力压抑的欲望,而且他们知道,这欲望将意味着他们的末日,因为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惊恐,那么无助。在学校里,我曾听到一个男孩说他父母每天晚上都干〃那种事〃,但我确信他指的不是这种事。
失乐园(3)
我一直注视着,直到他们干完事离开。在记忆中,我对此既有兴趣,又有反感,两方面都感到羞愧。我不知道自己的这种矛盾心态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我是不是有毛病了?
我知道,母亲和父亲肯定也干过那种事。有一次,父亲曾说他只需把自己裤子扔到母亲的床上,她就会怀孕的。但我确信,他们从没干过这种事,在他们之间从没有过像那天这样的事。
有一两次,在夜半三更的时候,我被他们弹簧床发出的窸窸窣窣、断断续续的嘎吱声弄醒。还有一次,我刚从厕所回来,听见在弹簧隐隐约约的嘎吱声中母亲咬紧牙关抽气的声音,仿佛父亲正在用针头锥她。我站在他们的门外,呆住了。我听见父亲战栗地刚一发泄完,母亲几乎马上就说〃下去,斯莫尔伍德〃,仿佛她唯恐他还在她身上就睡着了。父亲依着她下来的时候,床响起一阵短暂的嘎吱声,稍后,呼噜声响起,但我敢肯定那不是母亲的。我听见她带着哀怨、几乎是自我嘲讽的口气嘀咕了几声,然后一切又安静了下来。
母亲发出的那种声音…我久久无法忘怀,每次我看见女人,耳边总会响起那声音,或者想起母亲在黑暗中用牙缝抽气的模样。空气透过她牙缝发出声响,还有那个女人的叫声,在那个男的身体的重压下,她的身子陷进了苔藓之中,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他了,他把她压没了,只剩下她的声音,她的尖叫,似乎她正在生产,或被人谋杀。
我的手停止了搓揉裤裆,想从矮柜抽屉里找一张我收集的明信片。树林中的女人。不过,我知道,我是不会那样干的。我时时刻刻都不会忘记,〃隔墙有眼〃,总有谁在偷看。也许任何男人都不会那样干,我不知道,也不打算问任何人。在我读过的书中也没有任何的启发。一方面,我羡慕她,那个躺在苔藓中的女人,我希望自己也能如此无所顾忌地放纵。但我告诉自己,这种动物的冲动是生物学意义上的胡萝卜,我决不能委身去追逐它,否则那将意味着自己的毁灭。我非常理解父亲对家庭、对羁绊和限制的恐惧。夜晚,在恶臭的床上交媾,而此时在其他类似的夜晚里交配出的产物却躺在隔壁的房间里,或躲在门外偷听,一想到这些,我就特别地恶心,因此发誓自己决不结婚。我父母的婚姻是我唯一最了解的婚姻。对我来说,他们的婚姻是真正意义的婚姻,这样的婚姻意味着要放弃所有的命运,只剩下抚养大群孩子的忧虑和苦役。苦命。如果我结婚,也许永远也无法让自己走出贫困,更不用说取得什么有限的、如同里弗斯这种人认为的我这号人当中的优秀分子所能拥有的成就。
要是身陷婚姻的囹圄,我会被〃上等好肉们〃关于特权、优先权、天生优越感的肤浅的逻辑逼疯的,假如把这个逻辑在我父亲身上所产生的效果作为参照,或许我也会是一样的。但我告诉自己,我不像我父亲,我对〃上等好肉们〃的愤慨不仅是代表我自己,还代表其他人。通过利他主义成就伟业,在我看来这里面不存
在矛盾,除了通过利他主义以外,还有谁能够做到既有道德,又是伟人呢?
还没来得及决定选哪张明信片,我便倒头呼呼大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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