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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一顶官轿在门前停下,庄虎臣快步迎上去,从轿子里下来的是杨宪基。庄虎臣向杨宪基抱拳行礼:“杨大人,您里面请。”他是戊戌政变以来荣宝斋迎来的第一位客人。
杨宪基还礼:“庄掌柜的,这两天生意不大好吧?”
“是啊,除了您,大人们都没来。”庄虎臣叹息着。
“也难怪,朝廷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谁不胆战心惊的?公事儿完了赶紧回家,省得招惹麻烦。”
“那您这是……”
杨宪基抻了抻衣袖:“这两天要写的东西太多,我的笺纸用完了,来买一些笺纸。”
“嗨!这点儿小事儿您打发个人来就行了,何必还亲自跑一趟?”
杨宪基认真地说:“庄掌柜的,您有所不知,我有个习惯,作文写诗时对笺纸的要求很高,不管多忙,一般是要亲自去挑选的,由别人代劳我还不大放心呢……”俩人说着话走进了铺子。
张喜儿把笺纸都抱了出来,摆在柜台上任杨宪基挑选。杨宪基正在挑着,张幼林走进来:“哟,杨大人来啦。”
杨宪基抬起头:“幼林啊,你这学徒是不是也该出师啦?”
“我已经出师了,上个月正式拿工钱了,嘿嘿!就是少点儿,”张幼林笑着看了庄虎臣一眼,“我师傅手紧着呢,多一点儿都不给。”
“在荣宝斋当伙计就是这个工钱,嫌少您就另谋高就,”庄虎臣又找出一叠笺纸递给杨宪基,“当然了,您要是当股东就又当别论了,算起来你这个伙计比我这个掌柜的还富裕,又是玩鸟儿又是养虫儿的,每月得花多少银子?”
杨宪基接过来:“是呀,你在琉璃厂这条街上打听一下,少东家当伙计的有几个?”
张幼林凑上去:“杨大人,这两天可是够热闹的,街上又是步军又是马队的,到现在都没消停。”
“我今天早晨得到消息,谭嗣同、刘光第、杨锐他们都被捕了,听说康有为和梁启超跑了。”杨宪基神色黯然,张幼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谭大人、刘大人他们被抓起来啦?”他转念一想,“杨大人,您不是刑部的吗?这案子最终还得由您审吧?您抬抬手让他们过去不就行啦?”
杨宪基向外张望了一下,小声说道:“哪儿这么容易?他们的案子怕是到不了刑部,是老佛爷钦点的,别说是谭嗣同、刘光第他们,听说……连皇上都被软禁了。”
“唉,朝廷里的事儿,咱草民管不了,反正知道了也没用,还不如不听,甭管出了什么事儿,咱老百姓的日子还得过不是?怎么着,杨大人,这笺纸您选着中意的了吗?”庄虎臣问道。
杨宪基摇了摇头:“没什么中意的,如今这年月,怕是没什么好笺纸喽。”
“杨大人,您的意思是,过去还是有好笺纸的,不过现在造不出来了,是这样吗?”张幼林揣摩着。
“那是,越是好东西越容易失传啊。”
庄虎臣笑了:“杨大人说的是谈笺吧?这我们荣宝斋可没地方找去,要是能有几张谈笺,恐怕谁也舍不得卖,早列入收藏了,杨大人见多识广,是否见过谈笺?”
“谈笺自问世至今不过二百多年,虽说此笺的制作已失传,但毕竟还有存世之物,我是见过的。”
张幼林有些好奇:“什么是谈笺?我怎么没听说过?”
庄虎臣拍拍他的肩膀:“要不你得学徒呢,你要是什么都懂,我这个掌柜的往哪儿摆?说实话,我在琉璃厂混了这么多年,真正的谈笺我都没见过。”
杨宪基告诉张幼林,谈笺是明代一个叫谈仲和的人制造的一种笺纸,由于数量少,制作工艺复杂,在当时就其贵过绫,人称谈笺。
“杨大人,我到哪儿能看到这种笺纸呢?”张幼林对谈笺产生了兴趣,杨宪基想了想:“这恐怕需要缘分,若是有缘,你早晚会见到……”
“张喜儿,原来放这儿的那一摞笺纸呢?”庄虎臣在柜台里面问道,张喜儿伸过头来看了看:“卖完了,这些日子就这种笺纸走得好,新货过两天就能上来了。”
庄虎臣从柜台里走出来:“杨大人,您要买谈笺我没地儿找去,可精致一点儿的笺纸还是有的,过两天等新货上来,我让人给您送到府上,您看看满意不满意。”
“行,那就劳您驾了。”
送走了杨宪基,张幼林缠住了庄虎臣:“师傅,您给我讲讲谈笺吧。”此时,庄虎臣的心境并不好,眼前时局动荡、买卖萧条,还不知到哪天算一站,心里没着没落的,可又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