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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差距很大,乡下的人很看不起天水市城里人讲的话,总觉得他们讲话不诚实。我也发现我们村里人讲话的速度比天水市人讲得慢,也没有他们讲话那样轻。与普通话的差距就更大了,当地把普通话称为“偏言”,只有来我们生产队的住队干部才讲“偏言”,大部分人也听不懂。我记得有一次开批斗大会,住队干部用普通话讲了一大堆,最后让被批判的老太太做检查,谈对自己错误的认识,老太太讲,你的“偏言子”我没有听懂,气坏了住队干部。大队书记忙着解释,我们队上的群众水平不高,没有听懂领导的讲话,不要生气。有些像抗日电影中对付皇军的情景。
小学毕业后,因为公社中学给我们学校的名额很少,照顾贫下中农的孩子还不够,我的家庭是“四类”家庭,更是排不上号。我哭着去找叔叔,他在公社的中学当老师。走后门成功了,我上了中学。
我上的是社办中学,我想是为了区别村办的学校,正式的名称叫“东泉中学”(我们的公社叫东泉公社,现在已经改名叫马跑泉乡了)。上中学后,许多老师讲普通话,我听起来比较费劲。化学老师就是讲普通话。他说,物质世界是由分子构成的,分子是由原子构成的,原子是由原子核和核外电子构成的,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原子结构的图。世界是这样的?我带着疑惑去问叔叔,叔叔告诉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了解世界是怎么构成的,重要的是你身体不好,得过肾炎,中学毕业回生产队已经参加不了重体力的劳动,要抓紧中学的时间学习一两门吃轻闲饭的手艺。现在我们村里没有电,但是过几年一定会有电,所以,你要学电工,会接电灯,会装开关。还有,现在的社会政治运动多,墙上写的标语口号多,你要学习写仿宋体字和黑体字。”我后来苦练了一阵写标语口号,到现在仿宋字写得还不错,但是有了电脑,我的这点优势也显不出来了。
命运比我设想的好得太多。改革开放了,爸爸平反了,来了一辆解放牌的卡车,把我们全家人的东西拉进了城,瘫痪的妈妈没有担架,我和爸爸用床单临时做了一个担架。到了城里,我们借住在一位爸爸的老同事家,汽车开不进胡同,我和爸爸用担架抬着妈妈,一只手还拖着丢了鞋的弟弟。城里人都探出头来看我们这跟难民似的一家人,却没有人来帮我们,我感到城里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从此我们全家开始了城市生活。那年,我14岁。
《易经》中有“否极泰来”一句话,我想对应我们家的情形正好。
20年过去了,命运没有让我去当农村的电工。我已经开始给城里人盖房子,城里人叫“房地产开发商”。这种叫法绝不是抬举人,房地产开发商一般名声都不大好,如果有人叫你“房地产开发商”,尤其在电视剧里,十有###是在骂你,远没有“盖房子的”中性一些。
小时候吃的苦,让我养成了一切从简的习惯。讲话不要讲废话,也不要讲永远正确的套话。干活别摆没有用的花架子,要有效率。建房子也少一些没有用的装饰和建筑符号。现代建筑中假惺惺地去模仿古代的建筑符号,中国的建筑去学习欧陆风情等等这些形式主义的建筑,我都认为是在无病呻吟,装腔作势。现代建筑中有一种思想叫“极少主义”“少就是多”,我能够理解并接受。近些年我们盖的房子最重要的思想是“极少主义”,尽可能少的线条,尽可能少的色彩。世界本来不复杂,是人们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大自然中的动物、植物、流水,没有多余的东西和动作。当有多余的东西出现时一定是发生了问题,比如癌症。
又过了几年,在我的生活中出现了电脑、互联网。我想随时随地地打电话,于是有了手机;我想随时随地地办公,于是有了笔记本电脑;我想照相不浪费胶卷,于是有了数码照相机;我想不整天趴在桌子上画图,于是有了AUTOCAD……
2004年的春天,现代化的交通工具把我运到了我的老家。我始终没有在这里用我已经练好的仿宋字写一条标语口号。沿路还是有许多的标语口号,但是内容不再是“批林要批孔,斩草要除根”之类的口号,而是计划生育、退耕还林、###的内容。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开了,从山头一直到山脚下,铺天盖地的黄,一直深入到我的心里。我从来没有发现我的家乡是如此的美丽。我想拿出高级的数码照相机,但是又想,再高级的照相机,也不如人的眼睛,我要用父母给我的眼睛和心,感受家乡这醉人的油菜花的美。
我去了我的小学校——那座供奉着菩萨和家神的庙。在我曾经上过课的教室,看到了我当年用过的土坯做的“桌子和凳子”,几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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