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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没再见过面。母亲到南京后,曾经随我大姨到她府上去过几次,彼此见了也还亲热。大姨将我母亲拜托她照顾时答应的也很痛快。所以,大姨走后的第二天,母亲提着一个小皮箱就搬了过去。
然而,母亲搬过去没多久,就后悔了。
小姑姥娘居住在鼓楼2号一幢别致的欧式楼房里,这里是国民党高级官员和商贾云集的富人区,周边古树蔽天,鸟语花香,环境优美,景色怡人。然而风景虽美,但居者不雅。小姑姥娘既是麻将高手,又是舞场皇后,每天晚上不是“PARTY”开到半夜,就是“长城”修到天明,天天门庭若市,夜夜车水马龙。小姑姥爷则整日忙于走私贩私,投机倒把。几个儿子更是不争气,十五六岁就养成一身坏毛病,三天两头换女朋友,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凭心而论,小姑姥娘对她这个侄女不薄,平日里吃穿不愁,照顾周到,而且单独自住在楼上的一间偏房里。但日夜不停的喧闹声根本无法使她安心学习。更使母亲无法忍受的是,这座小楼里到处散发和洋溢着令人窒息的资产阶级腐朽生活方式的气息。不到两个月,母亲就以临近考期学习紧张为由搬了出去。
小姑姥娘并不知道我母亲搬出去的真实想法,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缺什么东西打电话叫佣人送过去,在外面住不习惯就再搬回来。
母亲离开小姑姥娘家这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窘迫的日子。那时候由于战事紧张,通信不便,母亲和我大姨及安庆老家失去了联系。一个十###岁的富家小姐,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突然之间,失去了任何依靠和经济来源,从未想过的民生问题马上变成首要的问题严峻地摆到面前。
然而,母亲是个从不服输的人,她没有听从好心同学劝她先回安庆的建议,而是和几个家境贫寒的同学合租了一间破旧平房,精打细算着剩下不多的生活费,继续坚持着学业。
母亲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既然出来了,就决不能半途而废,即使前面的道路再坎坷再艰难,也只能咬紧牙关走下去!不考取金陵大学绝不回家。”
但是,日益糟糕透顶的时局打乱了她的如意算盘。母亲原来以为手中仅存的一点生活费只要省吃俭用,满可以坚持到金陵大学的入学考试日期。不曾想,南京的物价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涨起来,金圆券落潮般地在迅速贬值。母亲终于弹尽粮绝了。
世事茫茫难自料,春愁黯黯独成眠。那些日子,母亲经常一个人在夜幕降临之后徘徊在秦淮河畔,眺望着江中灯火点点,排泄着心头的苦闷和烦恼。有几次,她甚至不知不觉走到了我小姑姥娘的小洋楼前,望着窗里透出的灯光。听见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鬼使神差般地就要走上前按响门铃,但最后一刻,她清醒了,强烈的自尊使她止住了脚步,忍着饥饿蹒跚着渐渐离去。
就在母亲几乎山穷水尽、陷于绝望的时候,同住一室的一位同学带来了上海一些院校提前招生的消息,这消息无疑象一缕光明驱散了母亲心中的阴霾。
到上海去!母亲和几位家境贫寒的同学几乎异口同声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母亲离家的时候,家里人最后提出的条件就是不能报考上海的大学,他们认为,上海是个花花世界大染缸,再纯洁的好人掉进去也会改变颜色。这个约定,母亲是同意的,因为她当时的计划是投奔大姨,一门心思考取南京的金陵大学。可世事难料,母亲离开安庆后,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向何方,再也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了。
当母亲告别金陵大学这所朝夕相处一年的校园时,她的眼眶湿润了。这毕竟是母亲为之倾注了汗水、心血和感情的第一个梦。而如今这个梦伴随着囊中的羞涩破碎了。考不上金陵大学,成为母亲这一生中永远的遗憾。
母亲七月来到上海。顾不上游玩举世闻名的十里洋场,黄埔外滩,母亲躲在廉价租来的小阁楼里,一头扎进了书堆。那是一间高不过一米的阁楼,没有窗户,钻进去连腰也伸不直,正是江南最炎热的季节,阁楼里就如同一个桑那房,呆不一会就是满头大汗,我母亲在里面整整呆了一个月,悬梁刺股,宵衣旰食。也许命运终归要垂青勤奋和努力的人,这年初秋,母亲终于考取了国立上海幼稚师范专科学校。
我后来问母亲:“是不是从小就有志于从事幼教事业?”
母亲听罢哈哈大笑道:“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幼稚学校是干什么的。我每天拼命地在众多招生院校的简章里寻找着官办两个字,我需要的是助学金。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时的第一感觉是,我终于找到管饭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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