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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天上的七仙女,就来到犁木街,与董永两心相许,以一缕青丝,作为爱情信物;托付对方,顺便带来了缫丝织绣的灵气。若干年后,许多善男信女,在仙女留下的绢绫布帛上,剪下自己的头发,以发代丝,施针度线,刺绣佛像,表达自已的虔敬。范亦仙捋捋自已头上三七开的乌发,想道,这根根发丝受之于父母,是人体生命的精华,用它绣制画轴,弥足珍贵呢!
那绣娘肚子里也有墨水,向范家姐妹讲解发绣特点。发绣又称画绣,有别于苏、粤、湘、蜀四大名绣,它专绣书画作品,常以宋元名画中山水、花鸟、人物为摹本,用复杂多变的针法绣制,以针代笔,以线代墨,画绣结合,勾画晕染。发丝具有弹性,不可再掰,使用短针记针时,采用疏密针脚,补色套色,让绣面明暗起来,这是它的独特之处。
绣娘娓娓道来,声音娇脆柔美,范家姐妹只是点头颔首。绣娘站起身子,抚着范亦仙的肩膀,笑道:“小妹子,你小小年纪,也想学发绣呃?”
周围一阵哄笑,范锦熙说道:“绣娘妹子呃,他可是我倷范家的小伙头儿呢。”
绣娘张嘴吃惊道:“啊哎哎,乖乖隆的咚!这么标致的小伙,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呢,他也欢喜绣花呀?”
范亦仙脸色通红,挤出人群,跑到屋檐下,又回过头来,朝那个仙女般的绣娘张望。
那绣女一定是仙女了,她在范家传授发绣技艺后,便无影无踪,再也没有走入丹桂巷。范亦仙缠着姆妈,要去找绣娘姐姐,乔小玉陪着宝贝儿子,到城西犁木街寻觅几趟,街坊邻里纷纷议论,那绣娘受到豪强逼迫,前几日举家迁徙,不知去向了。
这时正值仲春,街河两侧的花卉和人的情怀,都伴着时令有些老去。那个容易令人伤感的黄昏,春天挤着饱满的泪囊,抛洒出烟雾般的细雨。范亦仙仰起头,眼神恍惚,朝天上几朵浮云张望,突然垂下头,扭腰跺脚,嚎啕大哭。那个绣娘姐姐,一定是神仙下凡,现在回到天上去了。乔小玉撑起油纸伞,挡去阴霾的天空,劝慰儿子:“乖乖肉呃,不哭不哭,等你长大,姆妈作主,给你找个绣娘一样漂亮的姐姐!”
民国年间的范亦仙,就这样带着对美丽绣娘深深的眷念,沉溺于犁木街的发绣经络里,一发不可收拾。他是范家大院的宠儿,从小生长在姆妈和姐姐们的脂粉堆里,锦衣玉冠,钟鸣鼎食,范家大院的女性,如众星捧月,围拢在他身边。深吟浅唱,描画运针,似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他的日子,便过得有点颠颠倒倒,异异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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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于某种艺术的人,有时想法十分偏执,范亦仙不怕人家议论,他有他的喜好,他过他的日子。在怡明大戏院后台卸下行头,他显得十分亢奋,踩着散场的鼓点,急惶惶地迈着碎步,撩起青色长衫,走出门廊,沿着傍河小道,向城西犁木街走去。他喜欢在夜色降临时辰,到这块土地上游走,在街巷的脉络、溪河的纹理中,寻找线条的灵韵、发绣的针脚。说话间,他已经踏上高耸的青砖古道,这条连接丹桂巷和犁木街的三里路,驮着一道月光,从海大口延绵远去,连接向遥远的唐宋时光。它的路基,砌建在当年范仲淹修筑的范公堤上,这就使它占据着海亭城历史据高点,情意绵绵地把握人间古远动脉,吸引人们,沿着千年路径,到遥远时光去寻游歇脚。
现在,范亦仙站在高耸的路基上,回首望去,那座他所栖身的城池,端坐在夕阳里的下河边缘,堤埂田畦上,绿格子串起纵横经纬,蜿蜒街河间,青石板划出旧日线条,恰似古人用发绣的丝丝缕缕,把古典色彩,悠长线条,遥远心绪,有模有样地勾描在绢绫上,织成一幅浸渍古老斑点的风景绣面。
一弯冷月,从东边冉冉升起,陪伴着范亦仙歪歪扭扭向前走去。晏溪河上,带着水腥气的河风吹来,把青灰路面吹得玄幻莫测。范亦仙哈出一口热气,单薄的长衫,在夜风抚拂下飘逸起来,犹如昆剧舞台上的仙子。周围高高低低的马头墙,象岁月涂抹上的老字画,许多青黛的颜色,抖落在黑黝黝的夜色中,又在河风吹拂下,有模有样地晃动起来。范亦仙拍拍脑勺子,这些不就是自已捏摩着发丝,在绢绫上摸索勾画,在街河间寻觅探求的线条色彩吗?
范亦仙感到头脑里一阵清明,一帧帧发绣画面,隐隐约约在眼前浮动,他打了个寒噤,锃亮的尖头皮鞋,在石板路上跺了几下,发出咚咚的响声,象书场戏院门廊里,传出的沉闷鼓点。他稀里湖涂地哼出两句皮黄,手指头似乎有些感觉,拇指和食指捻动着,象捻动着一根绣花针,一边捻动,一边顺着青灰路面,拐弯抹角,上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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