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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庙有宽敞的门洞,正适合去门洞里忍一宿。好在已是下半夜,去门洞找个旮旯闭闭眼,也就天亮了。
他朝文庙走去。
天亮之后又当如何?还能像前几日那样在大街上游荡吗?连续几天的血案,会不会引起鬼子大搜查?假如这种情况出现,他又如何藏身?
他只想今夜如何度过,根本不去思考明天该如何?
其实他离开孤军营前,并没有成熟地思考。他只有杀鬼子、汉奸的愿望,离开孤军营后,如何在社会上生存这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却连想都没想过。
他孤身一个人,从军校毕业分配到部队,先当少尉见习官,后升中尉排长、上尉连长。当时部队待遇尚好,中尉有六十元薪饷,上尉有八十元薪饷。他是个很节俭的人,又无父母、兄妹需供养,应该有些积蓄,但他离开孤军营时,几乎两手空空。
在济南老家,他有位年迈的外祖母。他的幼年,是外祖母辛勤带大的。直到他上小学后,外祖母才回乡下老家。但每到假期,父母都要将他送到乡下外祖母家。所以他对外祖母有深厚的感情。从领第一笔薪饷起,他就将薪饷寄回去孝敬外祖母。
第三章 血溅王八窝(3)
孤军营被软禁在胶州公园,政府在一个时期内,也没法发给薪饷,但这段时期内,个人生活用品都要自给自足。所以几乎没有节余。
离开孤军营,在偌大的上海他却举目无亲。无亲友可投靠,又没有钱,生存是个大问题,以他的身份,要想找个谋生的职业都很困难!
如此等等问题,他都没有去想过。或者在他脑子里,也曾闪现过种种问题,但他都不屑一顾。
他只想:“出去了杀汉奸、鬼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被汉奸、鬼子所杀呢。想这么多干什么?俩肩膀扛一脑袋,怎么不能活下去!”
出来这几天,他就是这样度过的。成天在街上转悠,饿了用身上仅有的一点钱,到大饼铺去买块大饼,就站在大饼铺门前吃完,向老板讨口水喝。遇到好心的老板,给他一碗面汤喝。有的老板,只给他一碗自来水,他也就喝了下去。不管给面汤还是自来水,他都要再三说“谢谢”,他也真的由衷感激。夜深人静了,他就找个门洞一靠,蜷缩着度过一夜。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去想明天怎么办?尤其是仅有的一点钱用完了,拿什么去买吃的?
人言过一天算一天。他是过一时算一时。
登峰造极的画(1)
1。
一双巨大的眼珠子,正贴着地,瞪着地上的骨牌。
老人小心翼翼将一张张骨牌往后叠好,生怕一个不小心,此番心血便要重头再来。
如果有人能吸粘在天花板上,便会发现骨牌的形状是一个太极图。
黑与白,简单的对比,工整的平衡。果然像老头子会堆的东西。
“还剩下十三张黑色骨牌啊。”老人心底数着。
不吉利的数字,糟糕的颜色。
所以死神降临。
老人身后的影子,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黑色的西装里是件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袜子,墨镜。
活脱像是,从老人影子里浮出的延伸物。
“不好意思。”
男人的手里有枪,毫无犹豫抵着老人的腰际。
老人还没反应过来,灭音枪管里的子弹,快速从后腰贯叉进老人的肝脏,然后破出前面的肚皮。
灼热的弹头在地上铿铿打转。
男人很清楚,子弹破坏这些部位后、蚕食鲸吞老人生命所需的时间。
那是他的优异天赋。
“请您忍耐十七分钟。”男人双手合掌,一脸的不好意思。
男人将濒死的老人轻轻往旁边摆好,接过他手中的骨牌。
“骨牌啊……我还以为上次那张拼图已经够扯的了。”男人吐舌,然后深呼吸,屏气凝神。
双膝跪下,双肘靠地,像只匍匐温柔的猫,男人谨慎地将剩余的十三张骨牌摆好,位置精确无误。
一千张黑色,一千张白色。
完美的太极。
“还行?”男人看着老人。
老人嘴巴开开,神智迷离,但仍微微点头。
男人牵起老人右手,借着老人的食指轻轻推倒第一张骨牌。
太极在接下来的四十五秒内飞快倒下。
由黑变白,自白而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