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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秋天的时候,有一天他们正在吃饭,因为近来洒扫的杂务增多了的缘故,人手不够用,郑太监就安排他们轮着班去厨房里吃。原来放在院子里的牌桌因着天冷,也搬进来当了饭桌,时间一长,原本就落了灰,又被油烟熏着,就腻上了一层说不清是土还是泥的黏物。王有金把夹帽扣在筷子筒上,咕咕哝哝地一面骂郑太监四六不通,连吃顿饭的时间也要克扣了去干活,一面骂厨子一定是故意磨磨蹭蹭,下绊子不给他饭吃。那厨子是从镇上雇来的粗人,本来就嫌粮饷太少,正和郑太监吵呢,平白无故挨了王有金一顿剋,终于耐不住火起,“当啷”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摔,破口大骂道:“老子正是看你不顺眼,下绊子给你小鞋儿穿!你能怎么的?放那么三贯不到的铜钱,倒想让爷爷伺候你们这么一大帮子人吃喝拉撒,这生意做得真他娘的好!惹火了老子,大不了现在就撂挑子不干了,省得见天儿一群没种的货在眼前晃得恶心!”没待王有金发话,厨房里别的太监先不忿起来,三三两两的上前就要动手。文顺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得十分恼火。这一阵天气骤然转凉了,他旧年咳血痰多的症状又露了点端倪,平日里多说两句话都嫌不舒服的,此时也懒得劝架,径直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还没到门口,郑太监却先跨了进来,把厨房里的人挨着个扫了一遍,掐着喉咙道:“安生日子都过得不耐烦了是不是?黄汤都堵不住嘴,还想操家伙了?”
一众太监都讪讪的不作声,厨子见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敢嚣张了,自去盛粥热菜。郑太监掀开夹袍后襟,往黄杨木凳子上坐了,忽然“嗐”了一声,朝门外道:“人呢,怎么这就给吓没影儿了?”大家往门口一瞧,才见一个小太监挎着包袱,畏畏葸葸地探了探头,便知道是又有新人了,□裸地上下打量起他来。小太监进了门,却忽然不怕生了,殷殷勤勤地往桌上端汤送菜,又赶着烧了一锅热水,泡了滚茶捧到各人手边。郑太监得意道:“来的要都像这个样儿的,老爷我省多少心!”那小太监赔着笑立在一边,等人家拉他才坐下了。
自打文顺之后,已经很久没来过新人了,这个小太监便引起了众人极大的兴趣,被扯着问这问那,又打探他为什么被发配到皇陵来。这小太监也伶俐,看出来郑太监有品级,就故意地向众人道:“我活该在这儿受罪,也就认了,但这块地方是怎么也困不住郑爷的,依我看,郑公公不多久就能回宫赚大顶子去了。
”文顺正要喝水,听了这话,便猜着郑太监必是又和人家炫耀他那侄子了,不禁微微地一抿嘴,一面用茶碗盖掩着,一面在郑太监脸上扫了一眼。郑太监喜笑颜开,搛了一筷子豆角嚼着,嘴里鼓囔囔地说:“你们别以为人家小,就没见过世面——这双眼珠子还真不是白长的!”
小太监脸上立刻浮上几分得意来,故意神秘地道:“这话可不是我瞎掰,都是有凭有据的——如今庆安宫的惠娘娘怀了龙子,那可是多少年来后宫里边独一个儿!现下整个皇宫都围着惠娘娘转,等孩子落了地,要是个男孩,还不得立时三刻就封太子?就算不是,也必定要大赦的,到时候郑公公不就是咱们里边头一份儿?咱们还都指望着您提拔呢!”
小太监还没说完,文顺手里的碗盖一下没拿稳,“当啷”一声掉在桌上。像是突然有只手把喉咙攥紧了似的,一时间堵得喘不出气,心口也骤然狂跳个不停。惠妃已经有了永承的孩子。他喃喃重复了一遍,总希望是自己听错了,然而没有人站出来指他的错。文顺捧着碗走到灶台角落里,把没吃完的冷饭一股脑扣在木桶里,那碗里还剩了一大半,他怎么都咽不下去。桌边这会儿已经围了七八个人,文顺从后面挤出一条狭窄的路,走到堆放木柴的院子里去,他举起手摸了摸,脸上烧得滚烫,连自己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脸红起来。
这一天文顺没有去练剑,因为总觉得胸口隐隐的憋闷,又懒怠走路,便早早吹了灯睡下了。他和小倪子住在西面的耳房,这时候小倪子还没有回来,大约是趁着这半刻的闲工夫去找秀桃说话了。文顺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屏气敛声地等了半天也睡不着,身上却开始一阵阵地燥湿起来。文顺不耐烦,索性把被子掀了,任凉风从门缝往里灌,很快地吹干了身上的汗,渐渐地反倒觉得冷了。小倪子信佛,所以房里随时都供着香,一柱可以燃很长时间。香烛顶上的火星受了风,一闪一闪地忽明忽灭,文顺直直地梗着脖子盯着那几点微红的光亮,一动也不动,直到香烧完了。他挪了挪身子,觉得十分异样,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拧到一起去了似的。
他喉咙非常干,就想要爬起来倒一碗水喝,但是才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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