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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小声答道:“挺好的,我说怎么这么多年,信也不写一封,你还在生气?”
孙策缓缓叹了口气:“我没听你的话。那日官渡归去,我将公瑾赶去丹阳,四年未宣他归来。这几年里,我杀的人太多了,合盖有此一报。”
麒麟问:“孙权呢。”
孙策答:“孙权安好,已是大人了。”
麒麟目光驻留于孙策胸膛前,低声道:“你还是逃不过。”
孙策点了点头,胸口一滩乌黑的血迹:“我杀了许贡、魏腾,两年前江东诸郡凡有不服我的,都被我亲手绞死。”
麒麟道:“我留给你的信上写了的。”
孙策笑道:“我没有听,生你的气,却害了我自己。前日出城秋猎,追一头通体雪白的母鹿,离了本队,不知何人藏在草丛中,朝我射了一箭。”
麒麟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孙策道:“公瑾正在赶回建业的路上,孙权今年十五。来日若曹军南下,刘表东侵,盼你顾念昔时手足之情,说服温侯,予以牵制,保我江东一地生灵。”
江东与西凉远隔万里,孙策魂魄离体,显是已到弥留之际,此刻再请华佗骑赤兔马赶去,仍是来不及了。
麒麟没有作声,眼眶发红,孙策微一笑,背后,吕布揭帘而入,孙策的虚影瞬间碎散,化作无数光点于黄昏中旋绕。
吕布道:“方才我在堂上饮酒,做了个梦。”
麒麟道:“那不是梦。”
二人看着房内灵魂点点飘散,如萤火虫般彼此追逐,继而扑出窗外,汇成一股,飞向东南天空。
麒麟行出院中,与吕布并肩而立,望向天际。
一颗流星拖着银色的白线,在黄昏的天际划过。
建安十年,孙策归天,江东六郡四十八城,万里举丧。
周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跑死了两匹马,抵达建业,面对他的是一口黑黝黝的棺材。
孙策麾下文武官披麻戴孝,孙权哭得昏死过去,被抱入内间。
周瑜跪在灵堂前,呆呆看着那口沉重的棺木。
三日前孙策率军秋猎,胸口中箭,箭头竟是淬了剧毒,被属下抢回来后于榻上躺了一夜,药石罔效,大乔马上派人前往丹阳通知周瑜,又着信使前往西凉,递予麒麟。
周瑜接到第一封信时是清晨:孙郎病危,速来。
周瑜顾不得再寻人交接丹阳城内政事,匆匆上马。
行至城门处,又接到大乔的第二封信:孙郎已去。
周瑜失魂落魄,站在灵堂中,大乔低声道:“孙郎……撑了一夜,等你前来话别,那箭毒性太烈,撑不住……天明时便去了。”
周瑜道:“都退下罢,我有话与他说。”
大乔点了点头,打发了灵堂中人。
秋风穿堂,灵堂空寂,挽联飘扬,数星白点回归建业,在周瑜身边聚为一股,四处回旋,一阵风吹得灵堂两侧油灯火苗飘忽不定。
“公瑾。”灵魂光点聚为孙策之型,立于周瑜面前,微微笑道:“我也有话与你说。”
周瑜的目光穿透了孙策的身体,没有焦点,茫然地看着挽联。
周瑜起身,拖着疲惫的步子,行至烛架前,挽着袖,亲手取了铁钎,挑起第一盏的灯芯,低声道:“江东风好,来年舒县春到花开,巢湖仍是一般的碧波万顷,蓝天无云。”
孙策道:“我不走,仍与你做伴。”
周瑜低声道:“待有归时,巢湖前再一杯水酒,祭你亡魂。”
孙策小声道:“公瑾,我知你不怨我,巢湖的风光自是极好的,咱们小时,不就是在湖上相识的么。”
周瑜依次挑明油灯,注视火苗,缓缓道:“你在天之灵,须得庇佑孙权,守护你我一手打下的基业,待孙权能独当一面之时,我卸了一身担子,便来与你做伴。”
孙策道:“我没有走,公瑾。”
周瑜脸上,满是油灯映出的发亮水痕,孙策以手指沿着周瑜脸庞抹过,泪水落地,溅起一声轻响。
孙策闭上双眼,手从周瑜背后环过,轻轻搂住了他的腰,将头伏在他的肩上。
“我仍在你身边,不会走。”
孙策英俊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继而三魂七魄飞散,再次汇集为一股白点,绕着周瑜回旋。
满堂灯光亮起,周瑜行至棺前,提襟跪下。
他怔怔地看了许久,最后吐出一口血,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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