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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席断义是光明正大的绝交,可徐季麟骗取他信任,设下耳目监视,怎能不算坏事。
他明知道是宵小之行,仍不愿对故友恶言相向。
有嫌隙处,方见君子。
念卿垂下目光,只恐在他面前流露半分不忍。
然而他早已看见,看见她眼里的恻隐,以及深敛的忧切,竟是为他而生。
“季麟他……也有不得已,他也同样受着监视。”薛晋铭沉默一刹,低声说,“真正想杀我的,是佟孝锡。”
念卿一惊,从不知他与佟孝锡也有往来。
薛晋铭却似不想多说此事,淡淡转了话锋,“眼下兵分两头,我来晏城接出你们,督军与佟帅已在秘密调遣兵力,一面牵制佟孝锡,一面合围北平。”
他说得简洁,可这一起一落,一分一合,牵动的何止万千!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霍仲亨与佟岑勋这两个同样以强硬闻名的军阀。
这二人早年结下宿怨,曾经为地盘争斗不休,最后一南一北各不相见,所持政见更截然相反。
佟岑勋向来主张武力统一,不断吞并地盘;霍仲亨则反对内战,一直敦促南北和谈。佟岑勋公开讥笑霍仲亨英雄气短,当年在报纸上攻讦他迎娶名伶,最响亮便是佟岑勋的声音;霍仲亨则回斥其穷兵黩武,匪性难改,截断佟岑勋从南方贩运烟土的路子,令他蚀了一笔巨财。
这两人迟早有一场恶斗,几乎是所有人认定的事。
连佟岑勋也亲口说过,“霍仲亨的伪和平容不下我的真统一。”
曾有报人调侃说,纵使有朝一日南北统一,佟霍二人也难化干戈为玉帛。
谁料到跋扈一时的佟帅,会栽在自己儿子手里。
这关口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偏偏发生了。
“这是仲亨的主意罢。”念卿轻吁一口气,露出淡淡笑容。
她笑得沉静,疲惫容颜重又有了光彩。
无需他回答印证,这等胸襟,只会是霍仲亨——是她所选择的那个男人,她心中独一无二的英雄。这等璀璨眸光,只有在提及他的时候,方闪动在她眼里。
或许永远不会属于旁人。
薛晋铭看着她,平静地答,“是。”
当日兵变来得仓促,佟岑勋觉察异状已来不及布署。
仓促之下,薛晋铭随佟部撤离北平,又受傅系与佟孝锡两头夹击,援兵被阻截在路上。
被儿子从背后刺伤一刀,令佟岑勋气得旧病复发,半生跋扈,终究也已是英雄近暮。
佟帅只当大势已去,万万没想这时候接到霍仲亨密电。
以当时腹背受敌之境,假如霍仲亨伺机发难,他是绝无生机的。
念卿淡淡笑,“就算仲亨要乘人之危,也不会平白便宜了佟孝锡与日本人。”
薛晋铭也笑,“有共同的敌人便是朋友。”
这句话,何其熟悉。
刹那间惊觉时光流转,世事重叠,却早已物是人非。
两人四目相对,都沉默下去,忘了要说什么,也早忘了如何说。
良久,子谦的声音打破沉默,“佟岑勋性格多疑,他就这么容易信任父亲,立时投奔了他?”
“这我不敢说。”薛晋铭笑笑,“看起来,霍帅倒是信任他的。”
子谦抬眉示疑。
薛晋铭笑得意味深长,“你们此刻不就在我手上吗?”
蕙殊一惊,立刻转头看念卿,却见念卿笑容不改。
“父亲不会拿我们做人质。”子谦冷冷道,“恐怕有人要枉做小人了。”
薛晋铭挑了挑眉,蓦地低声笑起来,直笑得蕙殊莫名其妙,七上八下。
“真是将门虎子,连说话神气都一样。”薛晋铭笑了半晌,终于正色道,“令尊说,他放心交托二位与我,让佟帅不必枉做小人。”
十六记:烟花杀·烽火起
这一路竟出乎意料的顺利,列车很快进入相对安全的地界,离码头已经不远。
蕙殊望着车窗外渐渐擦黑的天色,回眸见霍夫人仍在熟睡中,虽然车轮颠簸,她却睡得深沉,浓密睫毛投下如扇阴影,遮去眼底憔悴痕迹。这几日也不知她是怎样撑过来的,若非疲累到极处,也不会一坐下来便睡着。
蕙殊将大衣脱下盖在她身上,她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并未醒转,只将大衣紧紧拥住。不知是否错觉,蕙殊彷佛觉得,她唇角紧绷的一丝浅纹舒展开来,脸颊贴了大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