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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
江涛说:“老对头,还有谁?”
朱老星眨巴了眨巴眼睛,问:“冯老兰?”
江涛说:“唔,就是他!我才和忠大伯商量了,咱们要反对割头税,打倒冯老兰,你说怎么样?”
当江涛和朱老星说着话的时候,庆儿娘在背后头悄悄听着。听说又要打倒冯老兰,就瞪出眼珠子开了腔:“干吗?又要打官司?打官司打得成了穷光蛋,又要打官司!”光说,她还不解气,伸出手指头戳着朱老星的天灵盖。
大贵一看就笑了。朱老星也笑花了眼睛,唔唔哝哝地说:“她是这个脾气,三句话不对头就开腔,不兴小声儿说话?”
庆儿娘说:“我叫你气的!天生的庄稼脑袋瓜子,窝着脖子活着吧,光想充好汉。还反对这个,反对那个的,谁也反对不了,返回头来把自格儿反对了!”
朱老星支支吾吾地说:“那还不要紧,到后来才算老帐。”江涛说:“大伯说的对。忠大伯说,‘出水才看两腿泥。’咱朱家门里穷倒是真的,可也志气了几辈子!”
说到这儿,朱老星猛地站起来,气愤愤地说:“狗日的欺侮了咱几辈子,咱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停了一刻又问:“可不知道是谁的领导?”
大贵指了指说:“就是咱江涛兄弟。”
朱老星笑了说:“行呀,咱跟着走吧!”说到这里,他又犯了思索,说:“咱就是跟着走走!”
江涛和大贵,从朱老星家里走出来,又去找伍老拔,想问问河南里“秋收运动”是怎么闹起来的。出了东街口,走上千里堤。天气晴朗,没有云彩也没有风。乌鸦在大杨树上,啄着雪花,又成群地飞起来,咶咶地叫着。他们顺着千里堤往东去。
伍老拔家庄户,老年间本来在河南里,由于河流滚动,宅院坍进河里。滹沱河往南一滚,他家的宅基,又滚到河北里,正好滚在千里堤上。伍老拔他爹,就在这河堤上盖起两间土坯小房。现在桃李树成林了,大杨树也有一搂粗。在院子周围,栽上榆树和柳树,编起树枝当围墙,中间安个木栅栏。江涛和大贵一进木栅栏,有一只小狗从院子里跑出来,汪汪地叫着。大贵连忙吓住它:“呆住!呆住!”
伍老拔听得有人进来,等不得放下家伙,右手拿着斧子,左手拿着凿子走出来,他的两个大小子也跟出来。大的叫小顺,十七岁了,二的叫小囤,也有十二三岁了。小囤走过去,用两条腿把小狗脖子夹在腿裆里。
伍老拔问:“谁?”
朱大贵说:“你一看就认得,是运涛他兄弟,江涛来了。”
伍老拔楞住,仔细瞧了瞧,笑哈哈地说:“原来是江涛,几年不见长成大人了。过去人儿小,身上老是土土浆浆。这咱晚人长大了,浑身上下没个土尘儿。”
江涛笑着问:“老拔叔!你回家过年来了?”
伍老拔说:“做长活,一年忙四季,就是盼个年呗。”
说着话,伍老拔把他们领到做木作活的小屋子里。拍拍手说:“哈哈!江涛,你上了洋学堂,也算咱老鸹群里出了凤凰啊!”又笑哈哈地说:“忙来坐坐。”叫江涛和大贵坐在做木作活的板凳上。又对小囤说:“去,烧壶水来,叫江涛喝。”
江涛看了看他的木作家具,问:“你这是做什么?”
伍老拔说:“咳,甭提了。自从那年把官司打输了,我到河南里去作活。把地都去完了,只得靠着耍手艺吃饭。年下才回来,做点小家具什么的,求个过年的法儿。这日子怎么也得过呀!”
江涛说:“咱那场官司,输得惨哪!”
伍老拔说:“一直打了三年哪!上城下县,那时也没离开我。”他抬起头看了看大贵,又红了脸哈哈笑了。
江涛看小顺用推刨刨着一条木棍,他问:“做的是什么?”
伍老拔说:“他成天价没活儿做,我说十几岁的人了,又念不起书,跟我学了木匠吧,将来不是个饭碗?小囤,我叫他将来学种地。这才教他用湿柳木棍子,做小孩们拿着玩的刀啊枪的,用红绿颜色画画,卖个钱儿呗。”
说着话,小囤提了壶拿了几个黑碗来,倒上水。江涛看那水土黄色,喝起来倒是甜甜的,就是有一股青泥味。他问:“这是什么茶?”
伍老拔说:“那有什么茶?他奶奶这几天头疼脑热的,叫小囤到河神庙后头苇坑里,刨了些苇根来煮水喝。正赶上冯老兰趴在他家墙圈上看着,开腔就骂,还指挥护院的赶了小囤个骨碌子。真他娘的!有钱的王八大三辈,咱算惹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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