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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把陪嫁办喜事的那笔款子加上方家聘金为女儿做生意所得利息,一共两
万块钱,折合外汇一千三百镑,给方鸿渐明年毕业了做留学费,方鸿渐做梦
都没想到这样的好运气,对他死去的未婚妻十分感激,他是个无用之人,学
不了土木工程,在大学里从社会学系转哲学系,最后转入中国文学系毕业。
学国文的人出洋 “深造”听来有些滑稽。事实上,惟有学中国文学的人非到
外国留学不可。因为一切其他科目像数学、物理、哲学。心理。
经济,法律等等都是从外国港灌输进来的,早已洋气扑鼻;只有国文
是国货土产,还需要处国招牌,方可维持地位,正好像中国官吏,商人在本
国剥削来的钱要换外汇,才能保持国币的原来价值。
方鸿渐到了欧洲,既不钞敦煌卷子,又不访 《永乐大典》,也不找太平
天国文献,更不学蒙古文、西藏文或梵文。四年中倒换了三个大学,伦敦、
巴黎、柏林;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颇广,心得全无,生活尤其懒散。第四
年春天,他看银行里只剩四百多镑,就计划夏天回国。方老先生也写信问他
是否已得博士学位,何日东归,他回信大发议论,痛骂博士头衔的毫无实际。
方老先生大不谓然,可是儿子大了,不敢再把父亲的尊严去威胁他;便信上
说,自己深知道头衔无用,决不勉强儿子,但周经理出钱不少,终得对他有
个交代。过几天,方鸿渐又收到丈人的信,说什么:“贤婿才高学富,名满
五洲,本不须以博士为夸耀。然令尊大人乃前清孝廉公,贤婿似宜举洋进士,
庶几克绍箕裘,后来居上,愚亦与有荣焉。”方鸿渐受到两面夹攻,才知道
留学文凭的重要。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
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自己没有文凭,好像精神上赤条条的,没有包裹。可是现在要弄个学
位。无论自己去读或雇枪手代做论文,时间经济都不够。就近汉堡大学的博
士学位,算最容易混得了,但也需要六个月,干脆骗家里人说是博士罢,只
怕哄父亲和丈人不过;父亲是科举中人,要看 “报条”,丈人是商人,要看
契据。他想不出办法,准备回家老着脸说没得到学位,一天,他到柏林图书
馆中国书编目室去看一位德国朋友,瞧见地板上一大堆民国初年上海出的期
刊,《东方杂志》、《小说月报》、《大中华》、《妇女杂志》全有。信手翻着一
张中英文对照的广告,是美国纽约什么 “克莱登法商专门学校函授班,将来
毕业,给予相当于学士、硕士或博士之证书,章程函索即寄,通讯处纽约第
几街几号几之几,方鸿渐心里一运,想事隔二十多年,这学校不知是否存在,
反正去封信问问,不费多少钱。那登广告的人,原是个骗子,因为中国人不
来上当,改行不干了,人也早死了。他住的那间公寓房间现在租给一个爱尔
兰人,具有爱尔兰人的不负责、爱尔兰人的急智、还有爱尔兰人的穷。相传
爱尔人的不动产 (Irishfortune)是奶和屁股;这位是个萧伯
纳式既高且瘦的男人,那两项财产的分量又得打折扣。他当时在信箱里拿到
鸿渐来信,以为邮差寄错了,但地址明明是自己的,好奇拆开一看,莫名其
妙,想了半天,快活得跳起来,忙向邻室小报记者借个打字机,打了一封回
信,说先生既在欧洲大学读书,程度想必高深,无庸再经函授手续,只要寄
一万字论文一篇附缴美金五百元,审查及格,立即寄上哲学博士文凭,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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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寄本人,不必写学术名字。署名PatricMahoney,后面自赠
了四五个博士头衔。方鸿渐看信纸是普通用的,上面并没刻学校名字,信的
内容分明更是骗局,搁下不理。爱尔兰人等急了,又来封信,们如果价钱嫌
贵,可以从长商议,本人素爱中国,办教育的人尤其不愿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