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1/4 页)
刘迈克一进大宿舍,首先从地上捡起马团长的军大衣,拍拍土,然后踢了踢小瓦匠垂在炕沿的赤脚:“起来起来,跟我们走。”
小瓦匠坐起,一见是三个警卫排的,顿时变了脸色,呐呐地问:“到哪儿去?”
“连部。马团长有请。”警卫排长一副闹着玩的样子。
“我……我不去……”小瓦匠往曹铁强身后躲。
“不去?那哪成啊!”小瓦匠的胆怯使警卫排长开心,他用命令的口气对另外两个警卫排的战士说:“带走。”
那两个便上前去拖小瓦匠。
他们被曹铁强推开了。
曹铁强抢先一步,身子挡在宿舍门口,冷冷地说:“你们,简直成了马团长养的狗了,叫你们咬谁就咬谁?”
刘迈克愣了一下,后退一步,眯缝起眼睛,咄咄地盯住曹铁强的脸,一字一句地反问:“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曹铁强讥讽地说:“你腰里扎条武装带不伦不类,劝你还是解下来的好。”
“你看不惯?”刘迈克真的缓缓解下了武装带,在手中摇晃着。
“别碰着我!”曹铁强又说了一句。
刘迈克唰地一声将武装带朝他抽过去。
曹铁强一偏头,武装带的铁卡子抽在门框上。他朝门框瞥了一眼,门框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别怕,吓唬吓唬你,闪开吧!”刘迈克的武装带仍在手中摇晃。
曹铁强动也不动。武装带第二次抽了过来。这一次,他躲闪未及,肩头挨了一下,白衬衣绽破,立刻渗出血来。
他捂着肩头,从门旁闪开了。
刘迈克也不看他,悍然往外就走。
曹铁强出其不意,照他下巴猛击一拳!这一拳那么有力,刘迈克踉跄倒退,撞在脸盆架上。一排脸盆翻落,一只漱口缸子滚到红火彤彤的炕洞里。
刘迈克爬起,惯于争凶斗狠的脸扭歪了,扑过来与曹铁强扭打作一团。
小瓦匠吓傻了,瞪大惊骇的眼睛,象只耗子似地缩在墙角。
另外两个警卫排的战士,同时上前,对曹铁强拳打脚踢。
刘迈克的霸悍早已激起工程连知青们的公愤,这时眼见自己的排长要吃亏,哪里还按捺得住!他们发声喊,纷纷从火炕上跳下地,一个个赤腿露胸地投入了恶斗。从地上打到炕上,从炕上滚到地上。战斗结束后,警卫排长和他的两个战士被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刘迈克凶恶地说:“曹铁强,你不计后果是不是?”
“啪!”有人给了他一耳光。
连部里,团长马崇汉坐在椅子上吸烟。
他好生恼火!
身为团长,被知识青年打了一记耳光,简直是奇耻大辱!
对于知识青年,从正规部队到生产建设兵团那一天起,他就产生了一种敌对情绪。不,也许用敌对心理这个词更准确。
什么生产建设兵团?用他自己的话说,参加革命多年,到头来落了个“七0(零)八三(散)的装甲(庄稼)部队”的团长当!幸而,没脱掉军装。当上三团团长后,了解到这个团原先不过是个劳改农场,更令他替自己愤愤不平!这么个团长和“草头王”有什么两样?
然而,“草头王”却并不那么好当。知识青年,既不同于“一切行动听指挥”的正规部队的战士,也不同于“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的革命群众。他们到底算什么呢?在他眼中,他们简直是“蝗祸”,是“洪水猛兽”,是从城市蔓延到边疆的“瘟疫”!可他们毕竟是成千上万,几万,十几万,几十万,浩浩荡荡的四十多万!一批又一批地涌来了,卷来了。是戴着大红花,敲锣打鼓地被从城市欢送来的。一来就声明:“我们要做北大荒的新主人!”不错,“最高指示”说他们是来“接受再教育的”,而且“很有必要”。但实际上,他们的马列主义水平高不可攀。要问共产主义运动发展史?巴黎公社失败的经验教训?当前中央路线习,争的营垒划分和斗争焦点?他们都能侃侃而谈。在这方面,每一个都有资格当他这位团长的教师!他们不但了解过去,而且仿佛能预知未来。中国革命和世界革命,整个儿装在他们发热的头脑里!他们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根本不把他一个小小的团长放在眼里!连中央首长,他们也敢炮轰,也敢油炸,何况他马崇汉!
他深知自己缺少驾驭他们的能力。恰如一个人,完全没有信心和气魄,但又被命运所捉弄,不得不驾驭一匹难驯的劣马。多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