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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凤新村,六楼,用的是罐装煤气,要让他自己扛煤气罐的话,还没出门他就会死掉。我每隔一段时间会去他家换煤气,把空罐挂在自行车后面,送到化工局的煤气站,换上一瓶满的,再骑车回到白凤新村给他装上。
这老头是个离独,一个人住着一套两居室。上半年他偷偷告诉我,自己又结婚啦。结婚以前他邋里邋遢,长年累月穿一件暗蓝色的工作服,看上去像个衰老的###。本来以为他婚后会变得干净点,至少有个女人能给他洗洗衣服,不料新娘比他还狠,是一位有硕士学位的地质勘探家,三十八岁还没结过婚的王牌老处女,一年四季都在沙漠里找石油,根本不回家。我很纳闷,娶了个老婆,跟没娶也差不多,这不是###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3)
我从来没见到过地质学家,对此非常好奇,就问老丁:“你老婆到底是什么样的?”
老丁说:“你问我哪一任老婆?”
我说:“当然是地质学家啦。”
老丁就仰望虚空,说:“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人。”那种神情好像半空中有个女神,只有他能看见。
我说:“你吹牛吧?三十八岁还没结婚的女人,怎么可能可爱啊?”
老丁说:“路小路,三十八岁的已婚女人,你觉得可爱吗?”
我摇头说:“不可爱,全是悍妇。”
老丁说:“那你的逻辑就出问题了,你到底喜欢三十八岁已婚的还是未婚的呢?”
我说:“我全都不喜欢!”
老丁说:“你的意思是,让我娶个十八岁的?”
我一下子绕不过来,只好抓自己的头皮。老丁就说我根本不了解女人,也不明白何谓可爱。后来他拿了一个木制的像框给我看,里面嵌着地质学家的照片,在一片苍茫的戈壁上,站着一个黑头黑脑的女人,脚边放着一个大背囊,她的长发被想象中的热风吹得四散飘逸。我心想,这么难看的女人,有何可爱而言。当然喽,回头再看看老丁那副怂样,他能娶到一个女硕士也不容易。女硕士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火星人。
跟他混熟了,我也就不好意思喊他的绰号了,他在学校里的绰号叫“怪丁”,又叫“阿根”。我给他面子,在公共场合喊他丁老师,私下里就喊老丁,比较亲热。老头自从和我建交之后,就变得没大没小的,经常教育我,说我傻,说我没教养。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太古怪了。起初,我是一个嚣张的学生,他是一个奴颜婢膝的老师,后来混熟之后,我经常向他表示出尊敬的意思,他居然变得很嚣张,动不动就嘲笑我,还他妈的让我多看书。我问他,什么样的书比较适合一个技校生。他就从家里那个散发着霉味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对我说:“这是一套《约翰?克里斯朵夫》,傅雷先生翻译的,比较适合你。”我看到这套书,后脑勺立刻像挨了巴掌一样疼,忙不迭地落荒而逃。我搞不懂,为什么这帮语文老师都要让我读《约翰?克里斯朵夫》,我也搞不懂为什么要尊称傅雷为先生,又不认识他,干吗拍他马屁。
我骑上那辆新偷来的自行车去白凤新村。路上,我看见一群人在打架,十几个人打一个人。挨打的那位满脸是血,在街道上狂奔,后面那群人紧追不舍。挨打的那位眼看跑不掉了,忽然扑过来抢我的自行车,说:“车子给我!”我说:“不行,我还要去换煤气。”那个人急了,用力拽我的自行车龙头,我照着他脸上打了一拳,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后面那群人追了上来,瞬间将他淹没在拳脚之中。
这种场面我见多了,一点也不内疚,要是我把自行车给了他,那现在就该是我被人打死了。
这就是夏日的戴城,无数青少年像捅了窝的马蜂一样,没头没脑到处乱窜。这群乌合之众用拳头和砖头维系着彼此之间的关系,用木棍和砍刀去认识这个世界,包括我在内。
就是那天,我遇到了于小齐。她是我在欧阳慧之后遇到的又一个女孩儿,两次恋爱之间相隔将近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我的变化非常大,从我纵身跳下重点中学的围墙开始,我在空气中滑翔,快乐地向下坠落,在即将脑壳着地的时候遇到了她。
那天她坐在白凤新村六楼的一套两居室里,一边吃雪糕,一边翻弄老丁的破书。后来她听见有人用脚在踢门,以为是抄水表的,她拉开门看见一个头发蓬乱、满脸是汗的人站在眼前,此人穿着戴城农药厂的夏季工作服,一种纺绸的深蓝色衬衫,下面穿着一条西装短裤,再下面是一双塑料拖鞋。他叼着半截弯弯曲曲的香烟,神色慌张,目光游移,一条左腿按照迪斯科的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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