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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五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展览着伤痕累累的手,冷然的眼中找不到一丝暖意。
新伤叠旧作,终于伤到心死……
季绍佩厉声:“她日日苦练,十年未有一日松懈,你曾这般努力过吗?吊而啷当的丫头凭什么不费一点力气就得到‘绣尊’的称号?”
终于揭开底牌翻脸哩。
卿容容叠起膝上的绣架,萧索的眼找到小女孩的焦距:“刻意求好,操之过急,便是工匠而非良师了。”
曾这般努力过吗?
记忆暗角处,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机械地拿着针在劣质的绸布上行走,不停地绣,不停地绣……
季绍佩怒斥:“你懂什么?技艺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稍有懈怠,便落人千里……”
卿容容打断她道:“现在的成果,院主满意吗?”
滔滔训徒论嘎然而止,季绍佩被刺中痛处,越发恼得目中几乎喷出火来:“你不过以新奇取胜罢了,可敢和她比试绣工,看看究竟谁比谁强?”
卿容容收好针线篮,不感兴趣地道:“院主想谁强便谁强吧,容容失陪了。”
季绍佩断未料到有人可如此无视“文绣院”的权威。她气得脸色发青,冷笑道:“你若自认浪得虚名,不敢与小徒比试,便趁早向辛尚功说清,收拾包袱滚回去,别霸着位子耽误别人。”
卿容容无奈地收住脚步道:“院主在为难人呢。有这么容易奴家早就走人了,怎么三番五次也说不动辛夫人放我回乡呢?”
她也很想走呢。好想好想小姐,想念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更想亲耳听到天叔保证那没良心的臭小子的安全。这皇宫规矩多多,动辄便有杀头之祸,又多勾心斗角,连个小小绣师都在争名夺利,无趣得很。
天下第一的称号这么稀罕吗?或者有瞬间满足了她小小的虚荣,却给她带来更多的困扰。又没有彩金可收,反累得她被锁在这天罗地网中不得自由,再加上季绍佩之流挑衅生事,令她不胜其扰。若出让这虚名可让她回到卿婳儿身边去,就是贴钱她也情愿。
季绍佩当她以另一种形式炫耀她的重要性,粉脸铁青地怒哼一声,带着她最得意的弟子指袖而去。
想不到她竟这样虎头蛇尾的铩羽而归,卿容容愕然下忙退了一旁,让她们通过,诧异的杏眼追着她卷着怒焰的背影,哑口无言。
季院主这番来也汹汹,去又汹汹的发作,到底是为了哪桩?
几天后,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元丰四年元月十二日,皇宫设长公主婚宴,卿容容成为有史以来首位以宗师身份破格准予出席的平民绣匠,情况特殊到宫廷记载这场盛大的婚宴时都不得不特别提及这件事。
但被赋予这项殊荣而不得不穿上辛夫人几经考虑后决定的无品级的贵女服出席这场害得她“背井离乡”的婚礼的卿容容,却未像宫女们所认为的那样兴奋。
相反的,当她像无头苍蝇般身份尴尬地排在皇室贵女中叩见皇帝大老爷,口不应心的恭祝“万岁万万岁”时,心里至少诅咒了伟大的天子一百句“混帐东西”。
若不是这臭老头多嘴地赞她的绣艺“天下无双”,又多事的特别下令“恩准”她出席婚宴,怎会害得她出不了宫,且还令也有份出席这场婚宴的季绍佩愈发对她仇深恨重。
可惜这一生从未晓得看人脸色的万岁爷一点也不知道她心里正在狂骂,听到司礼太监唱名:“卿容容觐见——”时,不是颔首或挥手示意她平身退下,居然饶有兴致地将她通身打量了一周,用他老人家被称赞为“深沉悦耳”或“饱含威严”的声音问道:“你就是卿容容?”
如果她现在抬起头,就可以瞻仰到普天下至尊之人的“芳容”了。卿容容被这想法诱惑住一秒,随即记起“直视天子为大不敬,死罪!”的警告,立刻怕死地将脑袋瓜往下埋去,深情的再与地板多亲近几下:“是!”
大概她的头与地面痴缠得过了头,权力大得随随便便就可要人性命的皇帝的声音里竟带上笑意:“头用不着那么低,抬起来让朕看看。”
要不要先推一句“奴婢不敢”等他说“朕赐你无罪”时才按他的话做?卿容容努力地想了想,脑袋抢在答案前面抬了起来,于是念头又转到了皇上的脸蛋上了。
他要她抬的头,眼珠子不小心动一动不会掉脑袋吧?很宝贝小命的绣法尊师谨慎地向上偷瞄,一向自诩“目光如炬”,在这时却鼠目寸光地除了一片灿烂的明黄色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啐,真是无胆鼠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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