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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都不愿醒。明明是在看着手中的梅瓶,手中的梅枝,却又仿佛在看远方,在看虚无,碧落黄泉,魂之不及。浑然无知,浑然无觉,仿若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抹极淡,又极艳的影子。
芝夜也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凌寒傲雪,淡极始艳。
曲宴宁又咳嗽了几声,声音干枯嘶哑,仿佛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身子也在不由自主地抽动。缓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顺过气来,人都像老了几岁。身旁的小厮递上帕子,却被他推开,手中依旧握着那梅枝,点点红艳,竟不知是梅,还是血。
华丽的银狐披风扑在地上,雪地里银光闪闪,让人分不清楚是人,还是雪。乌黑的发尾垂落颊边,却被越来越多的雪沾染、晶莹,如玉更似雪。唯有鼻端还在萦绕的一缕梅的幽香,提醒着面前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
“宴宁参见陛下。”
缓缓抬起面前跪着的人的下巴,意料之中的冰冷。还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色,只是多了些萧索和哀戚。眼眸低垂,里面的情绪,却是欲言又止。
“病了?”
“小风寒罢了。”
“瞧你那下巴,尖得可以戳人了。”芝夜顺手把他拉了起来,却不再说话,自顾自往前走去,曲宴宁也老实在后边跟着。一众小厮分不清楚这状况,圣意难测,也只好远远跟着。
“这些日子,怎么都没听到你弹琴了?”芝夜突然问道。
“宴宁琴艺不佳,怕吵到陛下,就没有继续。”
“哼,你若这么说,琴依言怕是要哭死了。”
“谢陛下夸赞。”
“哼……这听起来还比较像你说的话。不然,还以为你换了一个人呢……”芝夜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听到了身后曲宴宁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也许因为离得近,那如破风箱一般的咳嗽声分外清晰。
“这就是你说的小风寒?”芝夜转过身看着曲宴宁,却注意到曲宴宁蓦然收回去的手。
“手里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没什么。”
“拿出来——”
“帕子而已,怕污了陛下的眼。”
芝夜猛然注意到曲宴宁唇边一抹还未拭净的血色,猛然抓住了他的手。那一抹血色在苍白的嘴唇上分外鲜明,而手底下的手腕,也一如想象中仿佛只有骨头一般。
“你的身体……竟到这种地步了么?”
曲宴宁摇摇头,却反手握住了芝夜的手,说:“无碍,陛下不必担心。”
“哼——”芝夜转过身,身后却拖了个人,“这般大雪天,偏要跑出来折什么梅枝,就是为了给我看么?”
身后一声轻笑,却是低声说道:“陛下认为是如此,就是如此。”
直到进入屋内,燃起火盆,那人仿佛冰雪一样的脸色,才缓缓恢复过来,多了些血色,而不再像一晒就要化掉的冰一般。芝夜斜倚在榻上,看着对面的人妄自忙碌煮茶的样子,心思却渐渐飘向了远处。
这似他,又不似他,以前千般情态,到他身上,也不无突兀之感。仿佛这人天生就是如此,浓烈适宜,清淡适宜,傲气适宜,病弱适宜。芝夜暗暗叹了一声,自己遇到他后,无缘无故叹气的次数就多了许多。看来唯有那城墙一般厚的脸皮,无羞无耻的自恋心态和死缠烂打的执着,是那人永远不变的特色吧。
“药喝了么?”芝夜问道。
曲宴宁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看着芝夜的表情就一副感动的样子,看得芝夜也有些发麻。幸好有小厮迎上来七嘴八舌地说道:
“皇夫大人,您今天的药还没喝呢!趁热赶紧喝了吧!陛下,幸亏您来了,不然皇夫大人他不肯喝药,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自从上次皇夫大人不听劝,硬要在雪地里等那么久为陛下送燕窝,回来之后,就落下了病根,一直拖着没治好……”
芝夜有些不自在,想着多日不见曲宴宁,他这肉麻程度又上了一个等级,她都快招架不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又在心中升起,只怕待会她不吃点亏,还甩不掉这曲宴宁了。想这男人宠也罢,冷落也罢,都不是个好主意!
曲宴宁捧着药碗,十指纤纤印在白瓷上,眼睛却在蒸气中有些朦胧了。芝夜不由得又道:“喝你的药,看着我作甚?”
“陛下第一次如此关心宴宁,宴宁怕这不是真的。”
“……”
“你还看着我作甚?”
“是不是宴宁喝完这药,陛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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