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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没有用的草包,去了岂不是给人吃掉了。”他们整日就反反复复地在讲这句话,机票钱总也不爽快地发下来。
外祖父看见我去意坚定,行李也打好了,就叫父母说:“你们也不要那么担心,她那种硬骨头,谁也不会爱去啃她,放她去走一趟啦!”
总司令下了命令,我就被父母不情不愿地放行了。
在闷热的机场,父亲母亲抹着眼泪,拉住我一再地叮咛:“从此是在外的人啦,不再是孩子罗!在外待人处世,要有中国人的教养,凡事忍让,吃亏就是便宜。
万一跟人有了争执,一定要这么想——退一步,海阔天空。绝对不要跟人呕气,要有宽大的心胸……”我静静的听完了父母的吩咐,用力地点点头,以示决心,然后我提起手提袋就迈步往飞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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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扶梯,这才想起来,父母的帐算得不对,吃亏怎么会是便宜?退一步如果落下深渊,难道也得去海阔天空?
我急着往回跑,想去看台下问明白父母才好上路,不想后面闪出一个空中少爷,双手捉住我往机舱里拖,同时喊着:“天下那有不散的筵席,快快上机去也,不可再回头了。”
我挣扎着说:“不是不是,是弄明白一句话就走,放我下机啊!”
这人不由分说,将我牢牢绑在安全带上。机门徐徐关上,飞机慢慢地滑过跑道。
我对着窗户,向看台大叫:“爸爸,妈妈,再说得真切一点,才好出去做人啊!怎么是好……”飞机慢慢升空,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我叹一口气,靠在椅子上,大势已去,而道理未明,今后只有看自己的了。
我被父亲的朋友接下飞机之后,就送入一所在西班牙叫“书院”的女生宿舍。
这个书院向来没有中国学生,所以我看她们是洋鬼子;她们看我,也是一种鬼子,群鬼对阵,倒也十分新鲜。
我分配到的房间是四个人一间的大卧室,我有生以来没有跟那么多人同住的经验。
在家时,因为我是危险疯狂的人物,所以父亲总是将我放在传染病隔离病房,免得带坏了姐姐和弟弟们。
这一次,看见我的铺位上还有人睡,实在不情愿。但是我记着父母临别的吩咐,又为着快快学会语文的缘故,就很高兴地开始交朋友。第一次跟鬼子打交道,我显得谦卑、有礼、温和而甜蜜。
第一两个月的家信,我细细地报告给父母听异国的情形。
我写着:“我慢慢地会说话了,也上学去了。这里的洋鬼子都是和气的,没有住着厉鬼。我没有忘记大人的吩咐,处处退让,她们也没有欺负我,我人胖了。……”起初的两个月,整个宿舍的同学都对我好极了。她们又爱讲话,下了课回来,总有人教我说话,上课去了,当然跟不上,也有男同学自动来借笔记给我抄。
这样半年下来,我的原形没有毕露,我的坏脾气一次也没有发过。我总不忘记,我是中国人,我要跟每一个人相处得好,才不辜负做黄帝子孙的美名啊!
四个人住的房间,每天清晨起床了就要马上铺好床,打开窗户,扫地,换花瓶里的水,擦桌子,整理乱丢着的衣服。等九点钟院长上楼来看时,这个房间一定得明窗净几才能通过检查,这内务的整理,是四个人一起做的。
最初的一个月,我的同房们对我太好,除了铺床之外,什么都不许我做,我们总是抢着做事情。
三个月以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始不定期地铺自己的床,又铺别人床,起初我默默地铺两个床,以后是三个,接着是四个。
最初同住时,大家抢着扫地,不许我动扫把。三个月以后,我静静地擦着桌子,挂着别人丢下来的衣服,洗脏了的地,清理隔日掉在地上的废纸。而我的同房们,跑出跑进,丢给我灿烂的一笑,我在做什么,她们再也看不到,也再也不知道铺她们自己的床了。
我有一天在早饭桌上对这几个同房说:“你们自己的床我不再铺了,打扫每人轮流一天。”
她们笑咪咪地满口答应了。但是第二天,床是铺了,内务仍然不弄。
我内心十分气不过,但是看见一个房间那么乱,我有空了总不声不响地收拾了。我总不忘记父母叮嘱的话,凡事要忍让。
半年下来,我已经成为宿舍最受欢迎的人物。我以为自己正在大做国民外交,内心沾沾自喜,越发要自己人缘好,谁托的事也答应。
我有许多美丽的衣服,搬进宿舍时的确轰动过一大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