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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靠在手上。她的白发在黑暗中一掀,如一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白鹤,忧伤地垂下翅翼。
“我……出去了。”
没有回答。
从来就眸中无人的骠骑将军,拉起我,转身走出了茅屋。
我们沿着石阶向下走,走过清流不止的五泉莽山,我们站在了黄河岸边。
满月在寥廓的天空缓缓移动,星斗在深色的天幕中此升彼落。
我以为我们在茅屋的时间很短,原来却很长。就像我们以为人生很长,其实却很短。
我们在山崖下解马缰绳,初秋的晚风吹得我们满身飘摇。我问:“那个大娘……是谁?”
“陈大娘。”
“陈大娘?”疑惑从我心间滚过,我知道他不过说了天底下最最平凡最最普通的三个字,我不知道这三个字能够和我有什么样的渊源。
“还记得陈天鹰吗?”去病以为我记不住,提醒我,“就是河西一战,将你收到铁螭骑中的那个人。陈大娘是他的母亲。”
“什么?”
从春到夏,再到此时的初秋,长安城、河西大漠……
太多太多的故事在我面前演绎,太多太多地生命在我面前消陨。我……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在我来到汉朝以后,第一个说会娶我的男孩子。他爽朗地笑,他真诚地生。他豪迈地死!
黝黑的皮肤,雪白地牙齿。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仿佛从记忆地深潭中一点点浮现出来,化作一丝揪痛,缠在心口闷在胸中……
“天鹰是我在建章营里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一起练箭、一起骑马、一起出定襄,罗姑比是我们一起擒住的。”去病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用一种欢愉地表情说起他,“还有他的娘,空的时候,我们常去他们家吃点心。大娘的蒸糕,很甜。”
“那……她,怎么会在这里?”
“天鹰死了,她就住在这里了。”
“一个人?”
“皇上赠她忠节烈孝的匾额,她的丈夫陈凯元死于元朔二年的欤阴堡之战,她的长子陈天冉死于元朔三年的长平关之战。”
我记得陈天鹰说过。他也出身颇为尊贵,虽然不像去病那样以王侯之家而显赫加身,但是也是军功累世地将门子弟。
我停住了脚步。回头看那山壁深处已经看不见的茅屋。
茅屋中那个干瘦无神,话音苍老的老妇。真地就是陈天鹰的娘吗?陈天鹰曾经以他那绘声绘色地表演。向我形容过他地娘。
……“我娘一定喜欢你的……我娘就喜欢你这种脾气地女孩子。”
……恍惚神思中,我似乎又看到陈天鹰学着老妇人的样子。憋紧了嗓子的可爱模样……
……“她说,给老娘带个爽快的媳妇回来,磨磨蜇蜇的我可不要!”
……似乎还记得,当初灰心失落的我,还非常希望有这样一位开朗健爽的母亲……
这……就是……那个说话如刀子一般尖快的妇人吗?
此时此地,我明白了什么叫失去!我明白了失去的痛,失去的苦,我明白了,人原来是经不起多少失去的。
大娘失去了她最心爱的儿子,去病失去了他亲密的童年旧友。
如果我是去病,也一定不能原谅自己战斗指挥的失误。
去病说:“在山崖上见你的时候你这么嚣张,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他部队里唯一的幸存者,我早已将你拖下去军法处置了。”他的声音怎么可以这样平静?他说,“弯弯你看,天鹰死了,他还在天上成全着我。”
是的!我记起来了。
在河西一战那场遭受到覆灭之战的时候,我记得是去病远远地叫陈天鹰去“顶住他们的阵脚”。
陈天鹰明知道此去无回,去病也知道是在将自己的兄弟推上死路,可是,当危险来临的时候,能够站在危险的深渊旁为他挡下一切,重新掌握战机的仍然是从小一起骑马射箭的好兄弟。
去病现在和当初陈天鹰战死的晚上一样,看起来似乎很平常,可是,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吧?
他的头高高仰起,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要用他那双绝黑的双眸,去映出今晚的星光万点。我记得去病那天一个人坐在土崖上,也是这样抬眸向天,久久凝望着那根本看不见的远方……
那时候,我一直以为他是在策划休屠王部落的偷袭之战。现在我知道我错了,那天的他根本就是一片空白,悲伤和自责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不让他有呼吸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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