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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稍有松懈,便被她拂去一边。只听哗啦响动,巨大的画幅在两人面前展开。
画上的自己是她日益生疏的模样。秋瞳盈盈剪水,三千青丝如瀑,衬着手里的一对雌雄剑,是昔日独步天下的东莲君。那些曾被她握在手间的美好,与生俱来。从前莲兮浑然不知珍惜,唯有失去时,才些许遗憾。
她涩声问道:“若我还是这样的容颜,夫君可会更爱我几分?”
这丈宽的正方画卷,过去被封郁悬挂在摘星楼底层的入门处,该是千余画作中他最得意的一张。可这时,他一手伸来,却毫不留情地将她手间的画扯落。一杆镶金嵌玉的画轴极是华美,砸落在地一声咣当巨响,震得她肩上不由哆嗦。
“但有一日,你真正明白我的心,便再不会这样问我。”封郁的薄唇紧贴着她的耳廓,说得严厉认真。
两袖粹白将她嶙峋枯瘦的身骨裹入怀中,只听他又说:“我封郁的妻子原是天下第一美人,过去是,今日依旧是。等你身子好全那一日,我便要正式迎你过门。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了!”
“嗯,再不会了。”莲兮乖顺答道。她的生命所剩无多,再不想浪费时光无谓地遗憾。
她扭头笑说:“练了一下午的字,身子倦极了,夫君带我……”
莲兮话音未落,封郁已拦腰将她抱起,向楼上寝房走去。
半月来,封郁每夜哄莲兮入睡,总少不得要与她讲起许多游历凡间的趣事,这一日自然也不例外。
天色还未黑透,帐外只点着豆大的昏黄小烛。烛火摇曳噗噗微响,衬着他温润的嗓音,绝美不过。
诚如母上所言,封郁确是个万中无一的人儿。舞剑作画、沏茶下棋,样样皆是他的拿手。天下之大,莲兮竟找不出哪一件事是封郁不擅长的,便连说起故事,他也该是世间最好的说书倌。
封郁的故事未必新奇,可无论是官人小姐的鸳鸯情事,还是路见不平的侠盗轶闻,经他娓娓道来,总是别有趣味。深闺小女子娇怯的声音、粗莽汉子的污秽骂词、甚至于刀剑刺体时一声微妙的“噗次”声响,在封郁的嘴里都能模仿得十足相像。说到兴致盎然时,他也会伸手比划一二,每每逗得莲兮忍俊不禁。
莲兮枕着他的一只胳膊听得凝神,从入夜时分直至子夜深沉,已不知缠着他说了多少段子。倘若可以,她只愿这夏夜里静谧的时光,长长久久地延续下去。
怎奈困倦缠身,她终究扛不住上下打架的眼皮子,封郁正说着龙鲤报恩的故事,她还未听到结局,便昏沉入睡。
被莲兮枕在脑侧的胳膊轻巧地抽了去,她迷糊间探指一摸,榻沿上仿佛是空荡荡的。心底紧揪,她唯恐他一去不返,可身上却动弹不得。
迷蒙蒙,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句。
——心儿,你可幸福?
三分威严七分柔和,是似曾相识的男子嗓音。
莲兮还不及分辨,便听另一个清脆的声音飞快回道:“自然是幸福的了。仙莲在侧,沉香微醺,东炀君每日供奉我,还陪着我吟诗作赋。这样舒坦的日子,再好不过了。”
男子笑声朗朗,又说:“知足是好,可我却要说,心儿并不明白幸福之义,只因你还缺了一样心情。”
“东炀君何出此言?你我寿与天齐,相拜相交了数万载,但凡是你见识过的,我又少了哪一样?”
“这个么,说来也不过是一个情字。”
“莫要引我发笑了,我生而无心无情,同天地石川一般,方能过得安心。若像你们似的,整日被情爱牵绊着左右了自由,还哪里能有一世逍遥?那才是真正的不幸。”
“未尝过的果子,怎能空口白牙断定它就是酸的?你不妨亲尝尝情果滋味,一度情劫,再与我争辩也不晚。”
“呵!我倒愿意与东炀君赌上一赌!只可惜纵观天下,又有哪个出彩的人儿配得我托付一心?”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东炀君,你俨然已有满室妻妾,莫要吓煞我!”
“哈哈,你该知道那人的,他已望眼欲穿等了你这样久,你又要拖到哪一日?”
“那个小鬼……倒也合衬……”
“既是如此,来日命数到时,还烦劳心儿走上一趟,回头与我闲聊也好多些乐趣……”
莲兮猛然睁眼,只见满室沉黑。方才耳边清晰的对话,也戛然而止。
威严柔和的男声,稚嫩生脆的女声,两人的对话她记得一字不差,却全然不明其意。
好生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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