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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了呀,”涟丞转回脸,无奈笑道:“我受了伤。”
“秋初时的伤为何拖到现在还是这副德行?怎么不叫父君瞧瞧?”方才莲兮贴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律,竟全没察觉出这样的异状。她心中焦急,伸手便要来掐他的脉,却被他扇面一抹,轻轻挥作一边。
“我本就没出息不济事,哪还敢成日晃荡在父君面前讨他的嫌。当初并未伤及心脉,只是脾脏一类受了小创……我本以为只是小事,不想炼气化神了几个月,脏腑上的伤却愈发扩散了许多。每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神元丝丝散去,我也无奈地很……”涟丞将沾着血的袖子掩去身后,一面笑道:“说起来都是我自己没用罢!”
第九二节 一帘幽梦 十里春风(6)
前番莲兮神元枯竭时,封郁曾为她书下一副药贴,内含十三味仙药,都是寻常易得的玩意,混而熬制却成了一副回元生精的良药。日日服药,辅以自身的调息养气,便能加快内伤的复原速度。
借着封郁的药,莲兮体内的神元已复原了两成,比起往日闷头苦修苦熬,着实好了太多。她亲尝过其中厉害,便也想誊抄一副药贴给涟丞。
“涟哥哥总是这样糟践自己,兮儿听着心里也不好受。不必忧心,我有法子……”莲兮说着便往点着烛台的书桌走去。她在桌前站定刚捏起狼毫笔,便觉出不对劲来。平日她睡在床下时,青青总是化成原身三线琴躺在书桌上陪着她。直到黎明时分才会出门舀水炊食,这时看窗外还是三更半夜的天色,却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
“青青?”她低切唤了两声,青青却并未像从前一般兴致勃勃地蹦跶出来。
眼见着涟丞的面色古怪阴沉,莲兮怕他等得急了,连忙挽起袖子,一面研磨展纸一面说道:“我写个药方给涟哥哥吧,当初是封郁想来的,对内伤的疗效格外显著,你不妨试试?”
十三味仙药的名目她都记得清楚,没想到下笔时的一撇一捺竟也与封郁的笔迹有七成相像,倒像是封郁握着她的手写下的。看着写好的第一列,她觉着有趣,抿嘴便笑了。
涟丞却忽然走上前来,从她手中抽去狼毫笔。他脸色煞白,瞪着莲兮的双眼中满布血丝。
“涟哥哥?”
“兮儿,”他喉间干咽,顿了一顿才低声说:“我的内伤已不是一剂汤药就能治好的。你若真想帮我,便再借我一片应龙真鳞如何……不,半片也好……”
一杆乌墨色的狼毫滚落在桌上,在纸上拖曳出长长的墨迹。
莲兮转头望向涟丞。幼年时她踮脚仰脖才能勉强瞧见的面容,如今只要稍稍抬眼,便能看得清楚。可待她看清涟丞眼中憔悴卑微的神情,却只觉着失望又落寞,比当年的心情更是悲凉。
真龙为父,真凰为母,龙涟丞与莲兮是同样显赫的出身,怎奈他的天资却与野河野川里的寻常小龙没甚区别。对于日常修习,他原本就比莲兮热心许多,在她偷懒玩耍的闲暇里、在她瞌睡贪吃的功夫里,他却是每年如一日、昼夜不分的勤修苦练着。只可惜天道酬勤在他身上却是个歪理。经历万载苦修,涟丞始终难以蜕去蛟身,破入角龙的境界。
他的刻苦,东海上下全看在眼里,可却被人背地编派成了“妄想勤能补拙”。东海的水族最好嚼人舌根,每每谈及涟太子,总要拿年幼的莲公主做一番对比。“怪胎”也好,“窝囊不似男人”也罢,嘲讽涟丞愚钝的种种说辞,时不时便会传入莲兮的耳中。
初时她还会为长兄愤愤不平,听得多了却只觉着悲凉。莲兮曾想过,若她这天生应龙从未降生于世,涟丞原该是个逍遥翩翩的太子,不必受尽非议。她的诞生,是东海的荣耀,却是他一人的劫数。
饶是如此,他却偏执地牵着她的手走过了漫漫三千余年。那一方深紫的怀抱,见证了她自小到大的辛酸欢乐,那一双温和的眼,亦收纳了她的千万笑容。被涟丞庇护着疼爱着,她才终究成了独步天下的那个龙莲兮。
她一剑挑飞他的莲光折扇,削去他额角碎发的那一刻。
她释放出暴戾远甚于他的龙元,在东海掀起波浪滔天的那一刻。
她以一双梦龙鸾凤将东海的碧波剑诀演绎得如梦似幻,就此名满天下的那一刻。
莲兮深知,他心中的失落远大于欣慰。
可正因此,她再也不需要他细心的呵护。相反,她终于能将亏欠于他的一切,好好偿还。
每一片真龙之鳞,既是她千年修为的集成,也是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