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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前一个提问,母亲并没有回答,或许她的心思并不在这里。但是我分明听到她在自言自语道,人老了,都糊涂了。我不知道母亲究竟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老人。我的母亲一点都不老,我的母亲很年轻。但究竟,是母亲糊涂了,还是老人糊涂了?
那段时间,我纠缠着母亲,硬要她告诉我关于老人的去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顽固,老人的生命其实和我没有多大的关联,如果采用比喻来描述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他不过是每天路过我天空里的一朵云。可奇怪的是现在云消散了。我觉得自己的天空一下子空荡荡,一下子无法适应。
我被老人的下落搅得心烦意乱。每天四处打听,母亲说,小孩子,不要问太多。
我开始无理取闹,那你还告诉我。
我没有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告诉过你了。
你就是告诉我了,老人去哪里了?
都跟你说他不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最终,我们的对话被悬而未决的疑问终止了。我看着母亲挎着一个篮子走出家门,消失在晨曦铺撒的街角。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这样一种强烈的感受。每一个母亲都是如此奇怪,她们撩起你的好奇心然后又迅速地把幕布拉上,她们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不许看。不许看。
但我不甘心自己窥探未知的好奇心被阻挠,我发誓,我终会知道那个老人的下落的。这是我小小的童年里始终绕不过去的一个门槛。我站在门槛的这边臆想门那边的景象。无数的声音和无数的脚步踩踏这门那边的世界,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迷上了这样一个侦探式的追问。
我问过路人,挑煤的老人去了哪里吗?你们知道吗?
你说什么,什么挑煤的老人,我没有见过。
告诉我,你一定见过的。
小孩子瞎说什么,我真的没见过。别挡住我,我要过去。
我站在临水街上拦住过路人,我的纠缠不清最终被母亲发现了,她把我拖进屋子里,捏我的脸。她很用力,一边捏我的脸还一边教训我。
没出息的家伙。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骂我,我只感觉到脸颊很疼,疼痛一直蔓延到了我的牙龈。
我以为老人真的就像水一样消失在沙土里了。可事实并非如此,那一天,我怀揣着一包瓜子去敬老院玩,敬老院就在临水街的尽头拐角处,它也像我们临水街一样,临着一个大大的池塘。我坐在敬老院的长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着老人们下象棋。老人们身上发出来的特殊的味道弥漫着一方小小的角落,我一颗接一颗磕着瓜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富有节奏。那时候我不知道象棋怎么下,但我就是喜欢看热闹,对于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孩子来说,任何挑战本身就有巨大的诱惑力,更何况是象棋这样斗智斗勇的游戏。象棋的诱惑力伴随我度过了童年里那些恍惚摇曳的旧时光。我看到对弈的两个老人各怀心事,旁边站着看棋的人,七嘴八舌。并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我对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兴致勃勃。
林培源:凉山(3)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那个老人的消息的,敬老院里乱糟糟一片,有人抽烟有人打牌,有人胡乱地说着什么。我听到人群里有人高声说道,你才知道?那老头杀人啦,进监狱啦!
我不知道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是什么想法,我停止了嗑瓜子的动作,侧着耳朵,想听清楚更多关于老人的消息,可是我什么也听不到,消息被更加喧闹的声音淹没了。我的心里像是堵塞了一团棉花。老人的死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棉花上面,使得它搅成黏糊糊的一团,让我闷得慌。
消息来自敬老院,我相信不会出错。那天回家之后我像炫耀什么似的对母亲说,我知道啦,老人被抓了。说完我就盯着母亲,我想看看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是什么反应,我想以此来报复母亲一贯的守口如瓶。
母亲皱了皱眉头,蹲在我面前,用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问我。
被抓了?谁告诉你的?
他杀人了。
母亲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她就转过头,自言自语了一声,居然杀人了。这什么世道。
在我们临水街,“杀人”就像天方夜谭一样,是一件陌生的事情,我们这里风平浪静,除了偶尔死一两个老人之外,临水街上没有任何关于暴力以及血腥的故事。这里的人们虽然沉默多于说话,但是人们给我的感觉总是亲切的。时间缓慢流过我所处的这个世界这条街。池塘里的水草一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