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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从身边人口中听过无数遍了。当然,秀赖也时常听到一些诸如“您须成为天下之主”云云。然而,谁给过秀赖能成为天下之主的真正教化呢?甚至连秀吉公也未做过,他确实为秀赖操尽了心,但仅仅是操心如何让他顺利继承关白之位,如此而已。即使秀赖能够健康长大,是否能成为天下之主,谁能逆料?
“大名辖下有众多子民。公子们要牢牢记住,把好吃的让给手下,自己吃干饭团。大御所是这般说的,也这么做。”老嬷嬷尽心解说。
千姬先前亦常去秀赖的房中。饭桌上常常摆满饭菜,亦常常会剩下大半。但侍女和侍童都坚信,这才是符合“将成天下之主”的贵人身份的餐食。这样下去,他真能成为天下之主吗?
这是情愫初生,还是母性,千姬很难分清。但是有一个不容怀疑的事实,她相信自己和秀赖之间有着不可割舍的缘分,犹如一盏忧郁的灯,在她小小的心里熠熠发光。
三个月后,千姬把三个小叔父狩猎的故事讲给秀赖听。彼时正是寒意渐消、春意渐浓的时节,家康即将开始纵马放鹰。
秀赖饶有兴趣地听完,赞道:“大御所真是了不起!”称赞之后,他却加了几句让千姬感到异常悲伤的评语:“他虽很了不起,但最近有些古怪。世人都说,不应让林道春走得太近。”
“那是为何?”
“之前大御所和三浦按针来往密切,几乎变成了商家,现在他若与林道春往来过密,则可能变成一个学者。大御所兴趣太多,姑且不论,倒是变得特别妄自尊大了。”
“但那个林道春已从骏府到了江户,成为父亲的老师了。”
“哈哈,能把祸害赶走也不错。不过,可能是林道春的能耐让那几个小孩受罪了。”说罢,秀赖想起了什么,扑哧笑了。
“怎的了?”
“无他,以前七手组说大御所贪心,我还骂过他们,只是突然想起此事。”
“祖父贪心?”
“是,去年三四月间,大御所把在伏见城时所存金银都运到骏府了?”
“是。也把三万锭黄金和一万三千贯白银送给了父亲。”
“所以,那些人说他贪心,我才骂了他们。他们认为,大御所不愿把那些金银都留在伏见,才那么说。”
“这……”
“我自己也还有些金银。但是,有人特意数过从伏见城出去的运货马匹,然后来告诉了我,说三月二十三日是一百五十匹,闰四月十九日是八十匹,总共是二百三十匹,准确无误。”
千姬渐渐感到不快,因为她的情感和秀赖的想法并不一致,“少君真的认为那事古怪?”
“难道不是?七手组那样说,也不无道理。大御所对我还说过,要重视金银,不可随便浪费,修缮寺庙神社要量力而为。不仅是钱上,他对我也事无巨细地操心,完全不管世人的传言,也许真是够贪心的,哈哈!”
千姬极为不快。若是以前,她但凡心有不快,只要起身走开就是。但最近,她的想法变了,不会拂袖离去,却对秀赖忧心不已。秀赖胡乱拨弄着螺钿火盆里的炭,没心没肺地笑着,似游离于世外的滑稽戏伶,让千姬感到无比心酸。
“少君心里,真认为祖父贪心?”
“不,不仅如此。但他是个任性自私的人,大概英杰本来都自私。”
“自私?”
“先前大御所曾经对我说,不可把金银藏起来,当拿出一些在世间流通。”
“我从织田有乐大人处也听到一些。”
“现在他又变得这般贪心,说花钱要适可而止。我也不知该听哪句了。”
“少君!”千姬不由得提高声音,“对于此事,织田有乐大人很是佩服。”
“哦,那个怪老头也称赞大御所?”
“是。祖父以前那样说,正是小判金币和铜钱紧缺的时期,于是他命令后藤光次等人多多铸造小额钱币,在世间流通。不那样,百姓就活不下去。但是,现在钱有富余了。钱多了出来,货物价格就会升高。故应把小判金、银子和铜钱都埋到土里。有乐道,不愧是大御所,对这些甚是明白……”
“哈哈!”秀赖抬手打断了千姬,“夫人不必动怒。我说大御所有些自私,但并未说那不好。夫人你也知,今年正月,我还特意遣人到骏府拜年呢。他是你祖父,我也当尊重。”
千姬无话可说。他这严谨的诚意,可是谁也未教过。想到这里,她心中一阵难过,眼睛便湿润了。
“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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