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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
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
大了。”鸿渐笑道:“你真可怕!可是你讲孙小姐的话完全是痴人说梦。”辛
楣对舱顶得意地笑道:“那也未见得。好了,不要再讲话了,我要睡了。”鸿
渐知道今天的睡眠像唐晓芙那样的不可追求,想着这难度的长夜,感到一种
深宵旷野独行者的恐怯。他竭力寻出话来跟辛楣说,辛楣不理他,鸿渐无抵
抗、无救援地让痛苦蚕食虫蚀着他的心。
明天一清早,船没进港就老远停了。磨到近中午,船公司派两条汽船
来,摆渡客人上岸。头二等跟一部分三等乘客先上第一条船。这船的甲板比
大轮船三等舱的甲板低五六尺,乘客得跳下去,水一荡漾,两船间就距离着
尺把的海,像张了口等人掉进去。乘客同声骂船公司混帐,可是人人都奋不
顾身地跳了,居然没出岔子。跳痛了肚子的人想来不少,都手按肚子,眉头
皱着,一声不响。鸿渐只担心自己要生盲肠炎。船小人挤,一路上只听见嚷:
“船侧了,左面的人到右面去几个。”“不好了!右面人太多了!大家要不要
性命?”每句话全船传喊着,雪球似的在各人嘴边滚过,轮廓愈滚愈臃肿。
鸫渐和人攀谈,知道上了岸旅馆难找,十家九家客满。辛楣说,同船来的有
好几百个客人,李和顾在第二条船上,要等齐了他们再去找旅馆,怕今天只
能露宿了。船靠岸,辛楣和孙小姐带着行李去找旅馆,鸿渐留在码头上等李
顾两位,辛楣住定了旅馆会来接他们。辛楣等刚走,忽然发出空袭警报,鸿
渐着急起来,想坏运气是结了伴来的,自己正在倒,难保不炸死,更替船上
的李顾担忧。转念一想,这船是日本盟邦意大利人的财产,不会被炸,倒是
自己逃命要紧。后来瞧码头上的人并不跪,鸿渐就留下来,侥幸没放紧急警
报。一个多钟头后,警报解除了,辛楣也赶来。不多一会,第二条船黑压压、
闹哄哄地近岸。鸿渐一眼瞧见李先生的飙失箱,衬了狭小的船首,仿佛大鼻
子阔嘴生在小脸上,使人起局部大于全体的惊奇,似乎推了几何学上的原则。
那大箱子能从大船上运下,更是物理学的奇迹。李先生脸上少了那副
黑眼镜,两只大白眼睛像剥掉壳的煮熟鸡蛋。辛楣忙问眼镜哪里去了,李先
生从口袋里掏出戴上,说防跳船的时候,万一眼镜从鼻子上滑下来摔破了。
李先生们因为行李累赘,没赶上第一条船。可是李梅亭语气里,俨然
方才船上遭遇空袭的恐怖是代替辛楣等受的;假如他没把大菜间让给辛楣
们,他也有上摆渡船的优先权,不会夹在水火中间,“神经受打击”了。辛
楣俩假装和应酬的本领到此简直破产,竟没法表示感谢。顾尔谦的兴致倒没
减低,嚷成一片道:“今天好运气,真是死里逃生哪!那时候就想不到还会
跟你们两位相见。我想今天全船的人都靠李先生的福——李先生,有你在船
上,所以飞机没光顾。这话并不荒谬,我相信命运的。曾文正公说:‘不信
天,信运气。’”李先生本来像冬蛰的冷血动物,给顾先生当众恭维得春气入
身,蠕蠕欲活,居然赏脸一笑道:“做大事业的人都相信命运的。我这次出
门前,有朋友跟我排过八字,说现在正转运,一路逢凶化吉。”顾先生拍手
道:“可不是么?我一点儿没有错。”鸿渐忍不住道:“我也算过命,今年运
气坏得很,各位不怕连累么?”顾先生头摆得像小孩子手里的摇鼓道:“哪
里的话!
哪里的话!唉!今天太运气!他们住在上海的人真是醉生梦死,怎知
道出门有这样的危险。
内地是不可不来的。咱们今儿晚上得找个馆子庆祝一下,兄弟作小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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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在旅馆休息一会,便出去聚餐。李梅亭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