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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亮话吧,咱们家里有人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虽然话说得拐弯抹角的,但他议论大少爷,我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点言不由衷。过了一会儿接着说:“所以我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不然我太太和老爷听到了会很伤心的。”这时我发现他的脸又红了。
我说:“亨利先生,要是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我就根本不理睬她。把钱给这种人究竟图的什么?这个女人不会过日子不说,还一个劲儿地挥霍浪费。要她感激你,那是从磨刀石上挤牛奶。就算您不在乎那几个钱,可总得心疼心疼下人的踝骨吧。”
亨利笑了,“你的踝骨受伤,我很过意不去。”可是,到了第二天他又面容严峻起来。
我央告说:“您瞧,我的建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刚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同情这个女人。”
“这就对了,是不是?你可知道从前我就跟她很熟。那时候她可是个很体面的小妞儿。再说,咱们这个家我不敢夸耀;但维护家风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谈话就到此为止了,但跟主人这样坦诚相见还是前所未有的事。当天下午我得到确证,老爷对这件事早就了然于胸。这样亨利先生瞒着的实际上就是太太一个人。
老爷对我说:“今天这趟差事让你吃苦了,而且是跟你毫不相干的事,我更要谢谢你。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亨利这孩子没准儿会忘了),千万别把这事让我那位姑娘知道了。麦科拉先生,你是明白人,勾起对死者的回忆是十分痛苦的事情。”
这时我怒火中烧,真恨不得当着老爷的面数落他千不该万不该在亨利太太的心目中树立死者高大的形象,真想说服他尽最大的努力摧毁掉太太心中那个虚假的偶像。因为我清楚地注意到我的主人与主母之间已经产生了莫大的隔阂。
如果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故事,我这支笔是足以胜任的,但是,要把恒河沙数的小事、小得无法叙述的细枝末节有声有色地写出来,要把无关宏旨的音容笑貌、表情动作描摹下来,要把一年半时间里发生的事件提炼、浓缩到半页纸的空间,我自忖力不从心。话说白了,这要怪亨利太太。她把这门婚事当作是崇高的自我牺牲,并企图从中体现自己的美德,老爷又有意无意地极力怂恿。她体现自我美德的另一种方式是对死者的情意始终不渝。凭良心说,这在某种意义上是对活着的丈夫不忠不义,但老爷反而啧啧称羡。也许对大少爷的死他当着亨利先生的面羞于启齿,但在其他人跟前却是津津乐道的。就在这个三口之家里,他还要另立宗派,把自己现在唯一的儿子弃之一旁。也许只有杜瑞斯迪府邸内才有这么一个特殊的老传统:老爷把酒端到火炉旁边,当年的爱丽森小姐非但不回避,反而带着凳子坐在他的膝下,促膝谈心。跟我的主人结婚以后,这个习惯仍然延续了下来。在其他人的眼里这位年高德肋的者者如此溺爱养女兼媳妇应该是值得称道的事,可是我跟亨利先生的关系太密切了,对别人孤立他的举动自然看不惯。有好几次我看见他鼓足勇气,离开餐桌来到妻子和者爷中间。公公和媳妇从不扭头来欢迎他,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冒失地闯进别人隐秘之地的淘气鬼,勉强朝他笑笑,勉强地把话题转向他。而他自然感到别扭,很快又知趣地回到餐桌上,与我为伴。杜瑞斯迪府邸里的厅堂很大,坐在餐桌上只能听到火炉旁边传来的喁喁私语。这时,我们主仆两人总是呆呆地看着他们俩。有时候老爷伤心地摇晃着脑袋,或者用手抚摩着亨利太太的头发,再不就是她把手搁在老人的膝盖上以示抚恤,也有时两人泪眼汪汪,四目相对而视,不难想见他们的话题又转到老路子上了,于是偌大一个厅堂似乎全罩上了死亡的阴影。
有时候一连几个小时我不住地埋怨亨利先生太没骨气了。不过,我们俩心里都明白,人家同意嫁给他完全是出于怜悯,记得有那么一次,他告诉大家,他找了一个人来要把窗户挡风板上那块透明玻璃换掉。这样一点小事由他独自做主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但是殊不知大少爷生前曾把这块玻璃当作珍贵文物格外珍惜。亨利太太一听到要换掉,脸上立刻涨得通红,厉声责问:“我不明白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也不明白。”以前亨利先生说话时声音里从来没有像这样充满敌意。
这时,老爷走上前来和风细雨地调解。不到一顿饭的动夫一切都成了如烟往事。饭后,公公和媳妇仍旧来到火炉旁边;我们俩看到太太把脑袋枕在老爷的膝盖上哭泣。亨利先生一个劲儿地跟我谈房地产的事儿。除了事务方面的话题,别的他什么都谈不来,跟谁也没有多少话可讲。可那一天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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