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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你如此行径,不是不要你合川举人的脸,是丢我合川一县士绅脸面!你起的这个念头,我等哪一个没有起过!你撑头做起来,我等哪一个敢不闻风响应?”骂过,一个个掏空荷包,当真应了那句老话“倾囊相助”。这群士绅,合川瑞山书院门前石碑上,留有名姓:顾东盛、蒙七哥、程静潭、宁平生……
这合川办学,非自今日始。早在北宋年间,周敦颐作合州判官六年,这位大师,便在本县开合州理学之宗,其传世专著《养心亭说》亦著于合川。还可以说到更早……今日合川举人要做的,正是老祖宗当年做过的事。
隔年正月十六,头天把年送走,第二天,瑞山书院小学班开学。
头天晚上,举人汤圆不吃,秉一枝红烛,提一管狼毫笔,钻进教室,将卖字剩得的最后一张四宝斋宣纸,铺在讲台上。画成一幅画,退一步,问:“曲生,如何?”
被称作“曲生”的这一位,与举人一样,也戴眼镜。举人的眼镜是圆框框水晶,曲生的眼镜却上方下圆玻璃,显得新式,沾些洋气,曲生本来有西学背景,工算学,是以开学之前,举人才大老远去把这位巴县举人聘了来。
曲生看看举人的画面,再瞄一眼画幅旁一本《万国堪舆图》,点头道:“石生,像极像极。”曲生与举人,求学中举皆同年,是以互称“石生”、“曲生”。
举人所画,是一幅中国地图,经纬框架,比照外国时兴的现代地图绘制法,黄河长江,却画似实景,一条条支流看去便酷似叶脉,其中在长江上游“重庆”处与长江汇合成一个人字的嘉陵江,连细部都画了出来,一望可见江中波涛滚滚,最不成比例的是,沿嘉陵江而上的一处所在,居然绘出了一栋屋宇,轮廓竟酷似眼前这一栋,其上用柳字写明“瑞山书院”。
江风过处,被卫大木匠的推刨推得光亮发白的讲台上,有一卷木刨花被风吹得满桌滚动。举人掷笔,腾出手来,伸两根指头,拈起刨花。江边传来一声鸡叫,举人与曲生相视一笑,走下讲台,面对七座四行光亮发白的小课桌,各择了课桌间一行通道,并行着走出教室,举人扔了刨花,二人同时转身,倒退着带上黑漆的双扇大门。二人绕过院坝中那一口铜钟,手把手登上路边石坎,蹲下,望着脚下一条伸向夜幕中的石板小路。
“一九二九,怀中抄手。”曲生将双手揣入袖中。
“三九四九,冻死老狗。”举人白一眼曲生,续上一句。
曲生惯受老同年的调侃,并不在意:“五九六九……”
举人望着红烛闪耀的新教室,抢过话头子:“沿河插柳!”也许这句老言子应了此时心境,举人来了谈兴,正要大发感慨,曲生揣在左袖中的右肘碰一下他——小路那头,啪嗒啪嗒,静听时,是一个人脚步声。
路上,亮起一盏铁壳壳汽灯,石生曲生屏住呼吸,像似两个虔诚的和尚,守望在发愿建成的第一座宝刹外,恭候第一个善男子善女人进庙。
来者是个娃娃,两手像曲生石生,抄在袖中,那一盏汽灯夹在袖缝中。皮衣皮裤,皮面的暖鞋,一身裹得像一只小元宝,原来是士绅宁平生的娃娃宁可行。石生曲生瞪圆四只眼睛送第一个学生直到教室大门,见宁可行舍不得将手抽出袖,只用肘将教室门推开一道窄缝,吱呀一声,侧身钻进教室。
曲生数出个“一”。
石生默默拾一粒石子搁在脚尖跟前。
跟着又亮起一盏木壳壳灯笼,灯光下,一个娃娃棉衣棉裤棉鞋,石生曲生四只眼睛撤回来再送这位一趟,到教室门口,认得是卫大木匠屋娃娃卫小斧,他更省事,非但手不出袖,连身子都不用碰门,顺着前人开的那道窄缝溜将进去。再三再四,后来者皆如法炮制,鱼贯而入。曲生看得嘿嘿直笑,忽听得身边叹息有声,便问:“开门大吉之日,石生为何叹息!”
“曲生啊,你我创办这书院,只怕出不了一个人才!”
“石生何出此言?——这三九四九,怀中抄手,你我尚且如此,何苦厚非学生。”
“曲生吃过抄手否?”
石生被这没来由一问,愣了。路过的一个娃娃,破旧的棉衣棉裤,拖着倒了跟的棉鞋,以为举人是问他,便站下,怯生生答道:“今早出门前,妈妈才给我包了一碗。”
举人见有人抢了话头,认出他是白剃头屋的白碗豆,索性就问他:“抄手一物,北方人称馄饨,万县人称包面,唯有合川、巴县叫抄手。你知是何道理?”
白碗豆摇头。
“你见你妈抄手咋个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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