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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保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未来,眼神未免阴晴不定,竟然忘了辩白又或者请罪。而张宏只想把自己被人软禁这一点撇清,为冯保说话那只是附带的,毕竟要是他被人软禁这种消息传扬出去,他得了个老而无用的名声,那就全完了,所以当然不会去帮冯保继续粉饰太平。而陈太后见李太后面色铁青,她就淡淡地说道:“妹妹,偷盗宫中财物,不论大小多少全都是一个死字,更不要说是内库中那些字画。如何,要派人去查吗?”
李太后闻言登时咬紧了嘴唇,可这时候,冯保终于回过神来。他缓缓矮下身子跪倒在地,用低沉而哀伤的口气说道:“老娘娘,老奴无话可说。宫外那些官员还只是拼命给老奴扣罪名,可宫里这些曾经上赶着叫老奴老祖宗的,却比别人更狠,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要扣在老奴头上。老娘娘,老奴老了,伺候不了您了,老奴愿意去昭陵给先帝爷守陵司香,还请老娘娘不要为一个微不足道的老奴,和仁圣老娘娘,和皇上再争下去了。”
冯保示弱了?服软了?这是朱翊钧的第一反应。
然而,作为更敏锐的张宏和张明来说,却同时心道不好。李太后那是什么脾气的人,别人不知道,他们看着这位从区区一介宫人,到贵妃,到皇贵妃,到如今的慈圣皇太后,还能不明白吗?严谨那是做给外人看的,实则好强,护短,脾气火爆,否则又怎么会这么管儿子?
果然,李太后终于完全爆发了。她霍然站起身来,对着俯伏在地上的冯保后脑勺厉声说道:“我不发话,谁敢让你走?张明,你说冯保占了内库的宝贝?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早不说晚不说,从前谁听你吐露半个字,如今这个时候却拿出来说,你自己拍拍胸脯,敢说这不是居心叵测?事君不忠,纵使你有一千一万的好处,这宫里也容不得你!”
张明知道冯保这以退为进,逼宫似的自请去守陵,一定会激起李太后的逆反心理,可没想到那逆反心理直接就冲着自己来了。事到如今,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唯有死死抱住身边皇帝的粗大腿,带着哭腔冲着朱翊钧和陈太后磕头道:“皇上,仁圣老娘娘,奴婢从前那也要敢说呀!谁不知道,就因为得罪了冯公公,先头兵仗局太监周海就已经被冯公公给授意元辅张先生让人弹劾去位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司礼监秉笔……”
嘉靖隆庆两朝,冯保一直都在夹着尾巴过日子,到了隆庆皇帝死后这才咸鱼大翻身,一下子成为内廷说一不二的角色,所以,别人是无懈可击,他却是一抓就一大把的把柄。此时此刻张明既然卯足了劲,那么拿出来的罪状和外廷那些泛泛之谈又大不相同——冯保的贪污受贿精确到最后一位,打压异己精确到少监以下的每一个人,至于结党营私……冯公公您的干儿子干孙子遍布二十四衙门每一个角落,他说得那是头头是道。
以至于朱翊钧直接站出来力挺张明:“母亲,您听听,这样罪证确凿,您却还要护着他!”
然而,李太后是什么人?如果朱翊钧不把陈太后请出来,她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和儿子讲讲道理,然而,朱翊钧好死不死把陈太后请来了,她如今心里满是儿子看重嫡母重过她这个生母的愤怒和哀怨,此时此刻自然是寸步不相让。
“张明,你说冯保这不好那不好,难不成你就是十全十美的完人?要不要我眼下就放出话去,让这宫里谁知道你素日有什么作奸犯科之事的人全都过来,只要告得准,我就重重有赏?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真的忠于皇上,平时干什么去了,平时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嗯?”
李太后这纯粹诛心的提法,让张明只觉得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谁让人家只问你的心对不对,而不问你的话对不对呢?他知道自己此时该使的招全都使完了,接下来的就只能看朱翊钧这个皇帝和陈太后这位嫡母皇太后究竟给不给力,因此索性俯伏在地再也不出声了。
可他不出声,李太后却不会就此打住,她竟是站在那对着朱翊钧厉声痛斥道:“元辅张先生精挑细选,那么多饱学的人教你读书,就是让你相信这些身边人胡言乱语的?元辅张先生鞍马劳顿回京不久,如今又病了,但凡懂事的大臣,就该知道这时候临近年关,应该好好收拾每一件事,而不是一窝蜂弹劾司礼监掌印,瞎胡闹!想当初陈洪孟冲滕祥那几个勾着先帝玩乐的家伙都没人弹劾,现如今却弹劾冯保,真是元辅张先生不在,他们就翻天了……”
李太后刚刚口口声声维护冯保,此时此刻却又把张居正给抬了出来,一口一个元辅张先生。面对生母越来越得理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