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页)
她事后从不承认。不多久,济马也进入画面,接着我听到他的声音。他说:“你这混蛋。”停了一下后,他不想用长篇大论混淆我的脑袋,又说出同样的话:“你这混蛋。你这可怜的混蛋。”
月宫 3(1)
我在济马的公寓里待了一个多月。两三天后开始退烧,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全身无力,连要站好都很勉强。刚开始凯蒂大概一个星期来探两次,但她话很少,多半待个二三十分钟就离开。要是当时我多留意一下情况,也许会觉得纳闷,尤其在济马说出我是怎样获救以后。这真是奇怪,毕竟,一个人花了三个礼拜翻天覆地来找我,等找到后怎么会变得如此保留。但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没去质疑。当时身体那么虚,什么都质疑不了,我就这样坦然地接受她的来来去去。那些都是很自然的事,具有支配性和必然性,就跟天气、行星的运转或是每日午后三时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的阳光一样。
休养期间由济马负责照料我。他新家位于旧西村出租公寓的二楼,木条撑起来的房屋昏暗无光,塞满书籍跟录音带:两个相连却无门相隔的小房间,一间设备简陋的厨房,一间无窗的浴室。我明白让我待在那里对济马来说是多大的牺牲,但每次要表达谢意时,他就挥手示意我住嘴,装出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他自掏腰包养活我,让我睡在他床上,却一无所求。同时他又很气我,口无遮拦地说他有多讨厌我。不只是因为我的行为像个低能儿,更因为在过程中我还差点把自己害死。像我这等智商的人竟然会干出那种事,实在是不可原谅,他说。简直是荒唐到了极点,顽固得莫名其妙,简直是发神经。要是有麻烦,干嘛不向他求助?难道我会不知道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对于这些责难,我无话可说。我能体会济马感觉很受伤,对此我觉得惭愧。随着时间的过去,我愈来愈难理解自己一手造成的灾难。我原以为自己是英勇奋战,到头来却变成我只是在展示懦弱最难堪的形态──自鸣得意于对世界的藐视,拒绝干脆地面对现实。如今我只剩懊悔,对自己的愚昧一筹莫展。在济马家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身体逐渐复元,我明白自己必须重新开始。我想赎罪,想补偿所有仍旧关心我的人。我厌倦自己,厌倦自己的想法,厌倦要为自己的命运担惊受怕。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有净化自我的需要,对自己一切的任性妄为彻底悔改。我要挥别绝对的自私自利,决心到达一种全然无私的境界。我要在想到自己之前,先想到别人,我不断提醒自己要尽一切努力来消除我造成的伤害,这么一来也许能开始在这世上成就些什么。当然啦,这是项不可能实现的计划,我却抱着近似宗教狂热的心情执意去进行。我想让自己变成圣徒,一个不相信上帝的圣徒,四处流浪广施善行。无论现在听起来有多荒谬,我相信那正是当时我想做的事。我渴望获得一种确定性,而且我愿不惜一切代价去获得。
然而眼前仍有一项阻碍。虽然命运最后还是眷顾我,但那已是间不容发的地步。体温回复正常后的一两天,我下床去洗手间。我想那是晚上吧,济马在另一个房间埋头工作。上完厕所拖着脚步慢慢走回房间,我注意到维克托舅舅的竖笛盒正放在地板上。打从得救那时候起,我压根就没想过它,而看到它样子那么糟,我突然觉得惊恐万分。黑色的皮壳多已脱落,剩下来的也鼓起龟裂。它禁不起中央公园里的风吹雨打,而我很想知道雨水有没有渗进去、乐器有没有受损?我捡起盒子爬上床,做出最坏的打算。解开锁掀起盒盖,还没来得及检查竖笛,一个白色的信封飘落在地上,我这才明白自己大难临头了。那是兵役委员会的来信。我不只忘了体检的日期,连自己收到那封信的事也忘得一乾二净。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事情似乎又向我逼来。我现在大概已经变成逃犯了吧。假如真的错过了体检,然后政府也签发了逮捕令──那表示我得付出惨痛的代价,后果的严重性难以想像。撕开信封,找到印刷函贴在空白栏上的日期:九月十六日。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我已经丧失了看钟、看日历的习惯,连猜都没办法。
“有个小问题。”我问仍在俯首工作的济马:“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吗?”
月宫 3(2)
“星期天。”他头也不抬。
“我是说日期。几月几号。不必说哪一年,这个我还很清楚。”
“九月十五。”他依旧头也不抬。
“九月十五?”我说:“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千真万确。”
我躺回枕头里,闭上眼睛,喃喃地说:“太好了,真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