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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
创造性的热情使他忘记了那个女人。一小时后,他无意地朝四下里望望,看到她已经走出树林,就站在被弃的货车后面。他要扑过去抓住她,问问她为什么老是跟住他,可是他无法放下画笔。过了一会儿,他再次转身,出乎意料地发现她站在破车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这是她第一次露面。
他狂热地画着。他愈拼命地画,那女人似乎愈向他走近来。他注入在画布上的热情愈多,洞穿他背部的那双眼睛也就变得愈炽烈。他把画架朝阳光移动一下,看到她站在田里,在破车和他的中间。她似乎象一个受了催眠的女人,在梦游。她一步一步愈走愈近,每走一步便停一停,想退缩,却又稳步向前,被某种无法自制的力量推向他去。他感到她就在背后。他旋转身子,盯住她的眼睛。她的脸上露出惊慌、激动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种无法自制的莫明其妙的感情之中。她没有对文森特看,而是直望着他的画。她没有作声。他返身作画,以最后一股劲儿画完。那女人没有动弹。他能够感到她的裙核磁到了他的上衣。
时近黄昏。那女人在田里已经站了许多时间。文森特精疲力尽,创造性的兴奋使他的神经接近脆弱的边缘。他站起身来,转向那女人。
她的嘴唇干燥。她用舌头舔舔上唇,然后用上唇湿湿下唇。这一点点湿气立刻消失了,她的嘴唇又干了。她的一只手按住喉咙,好象呼吸困难。她想开口,却讲不出话来。
“我是文森特·梵·高,你的邻居,”他说,“不过我猜想你是知道的。”
“对。”这句话轻得他几乎听不出来。
“你是贝格曼姐妹中的第几个?”
她摇晃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使自己站稳。她又一次用干燥的舌头舔舔嘴唇,几次想讲,终于进了出来。
“玛戈特。”
“你干吗老是跟着我呢,玛戈特·贝格曼?几个星期以来,我早就知道了。”
她嘴里漏出一声哑叫。为了支撑自己,她的指甲拖入了他的手臂,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文森特跪下来,手臂枕着她的头,把她眉毛上的头发向后持去。夕阳正在西下,映红了田野和拖着疲累步子回家去的农人。只剩下了文森特和玛戈特。他仔细地看着她。她并不美。大概三十多岁光景。她的嘴在左边嘴角上突然刹住,但右嘴角有一根细细的线差不多一直延伸到下巴。双眼下有一圈蓝色,里面有数颗肉色的小雀斑。她的皮肤刚刚开始起皱纹。
文森特随身带的水壶里还有点水。他用一块擦颜料的破布蘸水湿湿她的脸。她的眼睛突然张大,他看到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一双深棕色的、温柔的、几乎是神秘的眼睛。他用手蘸了点水,洒在玛戈特的脸上。她在他的胳臂中哆嗦。
“你感到好一点了吗?玛戈特?”
她躺着,那么同情、那么敏锐、那么理解地盯着他的又绿又蓝的眼睛。转瞬间,在一阵从内心深处进发出来的惊恐的呜咽中,她伸出双臂抱住他的颈项,把嘴理在他的胡须里。
第二天,他们在离村稍远的一个约定的地方会面。玛戈特身穿一袭妩媚的高领自亚麻布裙衫,手里拿着一项凉帽。尽管与他在一起仍然感到紧张,但比起前一天来,她似乎自制得多了。看到她来,文森特使放下调色板。与凯的雍容华贵相比,她不及万一,但与克里斯廷相比,她是一个十分动人的女人。
他从小凳上站起来,手足无措。他通常偏恶那些盛装的女人;他所接触的都是些穿短外套和裙子的女人。所谓上层阶级的荷兰妇女引不起他描绘和观看的兴致。他偏爱普通的劳动妇女;她们常常是夏尔丹式的。
玛戈特靠上去吻他,泰然自若,就好象他们已经相爱了很长一阵子,然后紧贴地,不停地打颤。文森特为她把自己的上衣铺在地上。他坐在小凳上,玛戈特靠着他的膝头,抬头仰望着他,那种眼神,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的眼睛中看到过。
“文森特,”她说,纯粹是出于一种快乐而唤着他的名字。
“嗯,玛戈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或怎么说。
“昨晚你以为我不正经吗?”
“不正经?不。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你也许很难相信,不过,文森特,昨天我吻你,这是我第一次吻一个男人。”
“怎么啦?你从来没有恋爱过吗?”
“没有。”
“多遗憾。”
“不是吗?”她沉默了片刻,“你爱过别的女人,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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