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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宣,冬夜的天空里,能看见星星。永宣火车站很,很陈旧。我觉得在一刹那间就回到了童年的时光里。我们坐在候车大厅——其实也没有多大——那些表皮绽裂,露出里面的海绵的椅子上,身边的玻璃门有时候打开,有时候关上,门上那个原本该是墨绿色的厚厚的棉帘子笨重地卷起来,寒气就这样来了,又走了。
“天杨姐,”我看着她在寒冷中越发晶莹的脸庞,好奇地间,“你有没有男朋友?”
她嫣然一笑:“现在没有。其实……告诉你也无所谓,”她像是在叹气,“本来差一点就要跟陈医生约会呢。不过……算了,没有缘分吧。”
“对不起。”我紧张地盯着她外套的纽扣。
“道什么歉啊,不关你的事。”她的神情像是被我吓到了。
“你,很喜欢陈医生,对不对?”我问完这句话的时候,迦南突然站起来,他说:“我去买包烟。”破旧的椅子一排排阻挡着他的腿,就像是盾牌。
“我不知道算不算很喜欢,我觉得不算。”她仔细想了想,像是微笑给自己看,“可是认识那么多年,我觉得我足够相信他。他那个人,应该也不像是能热烈地爱什么女人的吧,可是,如果彼此之间已经有了那种信任,他一定会珍惜。所以我想,约会一下试试看,也许不错。可是现在,他高位截瘫,不能讲话,周围的人都跟我说,幸亏在事情发生的时候,你还没跟他在一起——也许这是实话,可是这些人真是可恨,你说对不对?”
“那你说,”我望着候车大厅另一端,“人是不是一定要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这个——”她睫毛垂下来,“这个问题,你间我,可就问错人了。”
我什么都没有说,屏住呼吸,我想她一定会比我先受不了这种寂静,为了打破它,也许会讲点她自己的事情。
“我二十五岁那年,差一点就嫁给了我的青梅竹马。”她只讲了这一句,就停顿了。
“后来呢?”——我觉得现在明显不是靠着矜持表现自己尊重别人隐私的时候。
“后来,就在婚礼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我真正爱的那个人就出现了,”她就连咬嘴唇的时候,都是微笑着的,“那个时候,我也在问自己一样的间题,人是不是一定要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不过后来,那两个男人,我谁都没有选。我的青梅竹马到现在都没再跟我有任何联络——反正,是我自己搞砸的。我想,同样的问题,你问一百个女人,保证有九十九个会跟你说,一定要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的人生,太任性了,你最终还是会留在那个应该在一起的人身边。也许吧,但是我偏偏就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那一个。所以,未必能帮上你的忙呢。”
“你爱的那个人,现在在哪儿?”我出神地间。
“在很远的地方。”
“他死啦?”我脱口而出,惊讶地瞪着眼睛,突然又觉得这话未免太过坦率,下意识地把手背贴在嘴唇上,表示是嘴巴犯的错,跟我没关系。
她无奈地看着我:“托你的福,他活着,只不过是在国外而已。”
车站里的广播告诉我们应该检票上车了。我跟天杨说:“等我,我去找迦南。”也顾不得她在我身后喊我,说他一定会自己回来和我们汇合的。我隐隐地觉得,他未必会回来。逆着人流,破败的椅子们沉默地又一次变成盾牌,,拍打着我的腿。我不该让他去买烟,我不该相信他说去买烟是真的——那种说不出从哪里来的恐惧让我好像置身于类似真空的梦境里。我却又不敢大声地叫他。我觉得丢脸。如果真的是去买烟,那就应该在侯车厅的另一端,那边有个小超市。——可是我果然没有猜错,他不在那里,他果然不在。
我到底应不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拿着我的票回去上车呢?然后我是否需要笑着跟天杨姐说一句:他不会一起回龙城了,他在跟我们开玩笑——这是什么见鬼的说辞啊。“南音,你为什么在这儿?”我惊慌地回过头去,他站在我身后,手里空空的,根本就没有烟。
我走了两步,一拳打在他胸口上,他外套的拉链火辣辣地格到我手指的骨头里去。,“骗子!”我含着眼泪冲他喊,一直以来心里对他存着的那一点点怕,就在此刻烧得一干二净了,“你想丢下我直说好了!想消失也直说就可以了……你根本就不在这个超市里你买什么烟啊!你当我是傻瓜么你不要这么侮辱人好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从兜里掏出一个簇新的烟盒:“我想要的牌子这家超市没有,所以我去车站外面买的……你是疯了么,郑南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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