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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瑛无意违反官场的通行准则,但采光一般,夏天还经常有股子霉味儿的县衙也实在不得他喜欢,所以除非必要,他通常不想在衙门里待着。
县衙的大门大开,两个门子懒懒地躲在屋檐底下打瞌睡,里面是一条去年秋天打好的水泥路,与门外连小摊贩都不敢靠近的冷清不同,门里两侧的六部典房中间,来来往往的书吏抱着卷宗一溜小跑,有低声细语的,有高声叫骂的,热闹得很,看起来也忙碌得很。
没有升堂办案,正堂自然没有人,两边偏厅却人声鼎沸,崔瑛示意张雷悄声,轻手轻脚地靠近偏厅。
“凭什么这笔钱不全拨给我,”工房的典吏脸红脖子粗地喊道:“脱粒机推广是县尊亲自吩咐的,匠户们苦哈哈地忙了一夏天,竟不给工钱么?”
“匠户本来就得服役,免他们二十天的役就是了,”礼房的典吏顶道:“县学生们上山下河地去教那群泥腿子认字,不得给点补贴,起码不能让生员贴纸贴墨吧?”
“县学生哪里需要贴纸贴墨了?”这回顶话的是户房典吏,“打量我们不知道呢?县学生教认字就用一面墙和一块白垩就行了,那白垩咱们六安东山上一天能拣一篓子来。倒是三班衙役并书吏今年可没下乡,这帮壮汉子没了油水,后头糟蹋起东西来可就没数了。”
崔瑛听了一会儿就大致明白了,今年收完夏税,主薄算了算城门税、摊位钱之类的钱,发现比往年多了一注钱,这各房的头头都希望把钱挣到手里,这就吵了起来。
“县尊来了,不知您是怎么打算的?”叶知秋坐在上首,看见在外面的崔瑛,冷飕飕地问道。
“各房也把预算拿出来,我再裁度吧。”崔瑛看着叶知秋的表情,有点尴尬,转而对各房的典吏说道,“要写实价,我这县衙不是菜市,没有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规矩,估算的高了我就直接裁了。”将各房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崔瑛才有功夫仔细梳理县衙里的碎事。
来六安的路上崔瑛已经和叶知秋讨教过理政的事,到六安之后,崔瑛的主要精力先是放在了农业推进上,后是放在了县学教育改革上。然后又因为酒精的事关注了惠医署,总之崔瑛到六安上任也好几个月了,却还没正经在县衙里正经理过政。
叶知秋一开始就是带着皇命来的,不怕崔瑛不折腾,就怕他被俗务牵扯了太多精力,变成一个不功不过的庸官,所以平时一些零零碎碎的事他能代为处理的都处理了。
等前面这一拨事情忙完了,叶知秋看崔瑛这一时半会儿可能没什么新想法了,便将县里的日常事务再转给他——这也是柴荣父子让崔瑛当县令的另一个用意,培养他的决断能力和胆气。要是将好好一个人才养成了唯唯喏喏的小人,考虑到先皇后可能只有这么一个同门遗孤,那就太对不起皇后了。
于是现在堆在崔瑛面前的,就是小山似的好几摞卷宗。
“先生,这一摞是县里从师公离开后攒下来没判的案子,不多,也就二十来件;这一摞是最近衙里请款的条子,总计一百五十六贯;这一摞是……”张雷在县衙里待了没几天,各项事务却也了解的不差了,他又和崔瑛处的时间比较长,已经很习惯接受崔瑛那种分门别类高效处理事务的思路,因此在崔瑛到县衙之前,他已经将琐事都归了归类,崔瑛只需要最后做出决断就好。
“多亏有阿雷你,要不然这一摞摞的卷宗可得多麻烦。”崔瑛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阿雷这次发解试若过了,进士科估计也就稳了,我看他任这一县之长,比你这甩手掌柜还合适些。”叶知秋见没了外人在,数落起崔瑛来一点都不客气。
崔瑛又与他斗上两句嘴,这才开始着手处理县里的事务。
县令是这个国家最基层的实权官员,古人常讲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也不是个玩笑话,在大周朝,一县之内,县令虽然没有执行死刑的权利,但想弄死一两家人,都不用怎么违反律法。
州府官员还有监察御史或者通判之来的官员制衡,也会有军政权利分立之类的分权设置,但在县里,县令几乎称得上大权独揽。县中没有军队驻扎,却有百十人的壮班,几十人的捕快,基本相当于民兵与警察,这些人在人口基数不过两万,各个村庄顶多一二百人的时代里已经足以控制全县了;城市建设、科教文卫、工农业生产、以及司法裁定全部掌握在县令一人手中,其他人都只是辅助官而已。一个普通百姓一辈子可能最远能到的地方就是县城,县令对他们来说就是天。
权利大,责任也不小,反正任何地方只要有匪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