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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她不仅挤到车前看了个满意,而且还与车队同步前行了一段,现在,她右手用花手绢擦着脸上和白脖子里的汗,左手猛扇着一本《样板戏选段》,对着另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店员,用不必要的大声介绍汪三的落网:
“你晓得他龟儿子咋个遭抓的吗?他正从老林头下来,手头还提着个小口袋儿,一看到群专部去的人,就欢喜球了,说:‘来啦?我自己都要回来了。’口袋儿都不要球了,甩到路坎底下,伸手让人捆他。”
与她相熟的顾客问她:“他欢喜啥子哦?”
“欢喜啥子?狗日的说他过不起‘白毛男’的日子!”
“口袋儿没拣起来看看?里头是啥子?”
“两个小天麻,侬大!”活泼的胖姑娘,高举起握花手绢的右手,将白嫩的小手指跷起,好象兰花指,可爱地转了转。
男店员奇怪:“咋个晓得他钻到那儿去了?听说那儿从成都出去、还有好远咧。”
好气色的年轻女店员扇着薄书,昂首把时髦而有香味的短发往后一掠甩,目光斜扫了一下店内的听众们。手拿书本的听众们正专注地竖耳等候着她。在这儿,大概确实只有她,才知道这一阶级斗争大事的内幕,因为群专部里飞兵前去捉拿汪三的五人小组副组长,就是她家的好邻居。她轻蔑地哼了一声,似乎有点气愤:
“咋个晓得?他表弟不写信过来,这边咋个晓得?还是他妈的亲表弟!”
不料在书店逛客中,也有知情而可炫耀者,一个三十多岁,虽瘦小但精悍的男子发言了:
“不—对,不是表弟,那是他表哥。听说他表哥家庭成分也恼火,是地主。”逛客强调了这重要之处,“他叫汪三和他一块儿去公社报临时户口,汪三啥子证明都没得,不去。他表哥哪敢惹哟,拖了一段时间,肯定养不起了,才想起给这边县革委写信过来打听的。其实看他那个逃荒要饭的样子就不正常,当时就该报告当地告政府。”
胖姑娘很反感自己的新闻专利受到了侵犯,她瞟了几眼那位颇有阶级立场、正洋洋得意的人物,见他身上是较脏旧的蓝布中山装,黑步鞋头上的小洞,已露出了白亮的大脚指甲,不过就是个还没得志的小资产阶级臭知识分子,顶多象个拮据而自信的农村小学教师,便坐到桌旁,边开始磕瓜子,边冷冷地大声说:
“表哥?怕还有表嫂哟!组织上都没球调查,他妈的地主狗崽子,就写球些信来调查起表哥了,他还搞正了,呸!”她大声地吐了一下瓜子壳,“汪三这龟儿子,从头到尾就没碰上过好人,是人是鬼都要踩一脚,哼!”说完,她快速地抹收起桌上的瓜子壳,走到店门口,用力将它们鄙夷地抛掷出去。
短小精悍的破步鞋逛客停住了翻书,执拗的脸上有了愤怒的红色,他急切地思忖着反击的措词。
听了姑娘的讥骂,黄成的脸也发热了,他继续看着手中的书,装着没在意或没听懂。
有人旁边窃笑。
男店员观察着,他边用鸡毛掸子拂扫玻璃柜台,边打趣:
“唉,三妹妹,个个都象你家表哥对你那样噻,那就好了哟﹏”最后的“哟”,摇曳得十分地庆贺和快活。
“放你妈的狗臭屁!”女店员头也不回地骂他,但听不出怒气,相反,还有点得意和释然,她已出了气了。
有几人出声笑了,大家又开始高兴地往下聊。
黄成一页又一页地慢慢翻着书,耳朵却竖得直直的。没人愿再提及引起了不愉快争议的汪三,大家谈起了了另外两个死囚:
那二人系父子俩,是乡下某小镇上的两个裁缝。他俩很关心国家大事,两年前,在小镇上组织了一个 “红心党”,要保卫党中央和毛主席,全“党”成员也就十来个人。
这个所谓的党,原来是红派在该镇上的一个下属群众组织,红派得势时,还参与着掌了几天镇上的大权,后来红派武装被打出去成了反革命了,它自然也就成了残存在县内的反革命余孽了。
要命的是,他们不仅还继续活动,偷偷地贴反对新生红色政权的反动标语,而且过分操心天下大事,远远地离了谱:
有一天,父子俩把镇上一位昔日的算命先生悄悄请到家中,给新生红色政权算命,看它还能撑几天。那搞了半辈子迷信活动而不知悔改的家伙,竟在收了一角钱后,又操起了旧业,说它过不了今年春节。
高兴之余,父子俩又随便要给毛主席算个命,好奇地想知道他老人家究竟能有多大高寿。
不知咋的,算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