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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顶棚,其他人员可以站在二楼的环形玻璃窗后,自上而下目睹整个行刑过程。
在执行人员准备器械及药物的过程中,邰伟悄悄地溜下二楼的监察室,直奔一楼的休息室而去。
休息室只有十几平方米左右,除了三张长椅之外,再无他物。休息室隔壁就是行刑室,换句话来说,中间那道薄薄的铝合金隔断,分开的市人间和地狱。
西装革履的江亚独自坐在东侧的长椅上,身边是四名荷枪实弹的法警。看到邰伟,江亚抬起头,冲他笑笑。
“我认识你。”
“是啊。”邰伟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我差点就成了第七个,是吧?”
说罢,他替江亚点燃了香烟,江亚道了谢,表情淡然地吸着烟。
邰伟坐在江亚对面,上下打量着他。
“衣服是新的?”
“恩。”江亚转转脖子,“第一次穿这个,不习惯。”
“那没办法了,来不及换了。”
“呵呵,是啊。”江亚笑了起来,“也没必要。”
俩个人像老朋友一样,相对坐着吸烟,仿佛隔壁不是行刑室,而是火车的候车室。
吸了半支烟,邰伟突然问“紧张么?”
“不。”江亚看着邰伟的眼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邰伟挑起眉毛:“哦?”
江亚点点头,笑容有所收敛:“我不能让那家伙等太久。”
邰伟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然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在法庭上,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
“一点遗漏都没有?”
“没有。”江亚有些疑惑,“你来见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邰伟移开目光,表情突然一松,摇了摇头,嘴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安心上路吧。”邰伟站起身来,拍了拍江亚的肩膀,“别去追他了。在另一个世界,你做不了他的对手。”
“哦?”江亚一愣,眼神中掠过一丝慌乱,“你什么意思?”
邰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复杂,似乎又憎恶他,又可怜他。
“你一定没认真看判决书。”
说罢,他就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
江亚至死都忽略了一件事,警方并没有把那枚断指当做证据使用。
原因在于,隔间水池里的男尸,右手五指完整。
那枚断指虽然被证实是方木的,然而,尸体的DNA鉴定结论却与方木不符。由于死者颅骨粉碎,容貌尽毁,直到起诉时,警方仍然不知道这具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的尸体的真实身份。因此,在起诉书及判决书中,第七个死者的名字被代之以“无名氏”。
这对于法庭而言并不重要,即使死者身份不明,江亚的故意杀人罪仍然成立。
但对于生者而言,这比什么都重要。
方木在哪里?他是否还在人间?
在米楠的心中,寻找方木的下落,已经成了自己后半生唯一要做的事情。然而,无论她多么努力,方木仍然杳无音讯。他似乎像一缕尘埃一样,彻底消失在这个城市的空气中。
然而,他的名字,却永远镌刻在C市的记忆中。江亚被执行死刑之后,警方遵照方木的遗愿,将全案的真实情况向市民通报。人们在震惊于江亚的罪行的同时,也知道曾经有这样一个警察,为了让“城市之光”彻底熄灭,不惜担当杀人犯的恶名,更甘愿用生命换取证据。
人们似乎了解到这样一个事实,不管这个城市曾经多么罪孽深重,总有人肯以宽恕和牺牲去挽回它的清明宁静。在人人变成凶器的当下,方木这个名字成为一段传奇。它代表先卸下的盔甲,先露出的笑容,先伸出的双手。
暴力固然强大,然而,更强大,是勇气和彼此的原谅。在他离开的日子里,温暖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普照整个城市。
时光飞逝,岁月更替。
一年后,方木依旧下落不明。所有的人都知道,该对这个人说再见了。就像邰伟对米楠的劝解一样——如果他还活着,早就回到我们身边了。
米楠只是笑笑。她总觉得,方木依然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安静的生活着,依旧阴郁,依旧孤独,依旧在洞察一切罪恶的同时心存善念。
你不想重新出现,想必有你自己的理由吧。不管这个理由是什么,你都要好好的,好好地。
今天,秋意盎然,天光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