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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看完了这段话,便闭上眼睛认真思考起来,这份遗诏如果有问题,问题一定出在这三个地方了,朱元璋临终所做的这份安排,到底是甚么意思呢?
三日而除丧,这一点容易理解,朱元璋做百姓做苦了,做怕了,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最怕的就是当官的狐假虎威,滋扰百姓,这从他一贯的政策上就可以看出来,他平素为人就节俭得不像话,有此交待实属寻常,但罗克敌把这一条也圈上,显然是有另一番解读了,这其中的含意,却不好揣测。
至于诸王各于藩国哭丧带孝,不准赴京……朱元璋用得着这般小心么?赴京哭丧能带几个人来?到了皇太孙的地盘,还怕他们反了天去?再说一旦有人说某皇子不轨,就会被朱元璋以离间皇亲之罪处死,这个农民出身的皇帝一向重视亲情,也极其固执地信任自己的儿子,不容任何人说三道四,连诸王赴京哭丧都不肯,这是朱元璋的性格为人。
且慢!
夏浔心中一动,忽地想起了他前世看过的那本穿越小说中,正德皇帝继位后几位大学士泡制先帝遗诏,独独漏了正德皇帝最信任的禁卫侍卫统领杨凌,结果激怒了正德皇帝,小照照因此大闹灵堂的事来,莫非……这遗诏其实是今上的主意?
夏浔慢慢张开眼睛,看着罗克敌,欲言又止,始终不敢说出自己的看法。
罗克敌欣然笑道:“呵呵,先帝若想做的事,除了丧事的安排,其他的在位的时候就可以做了,何必于遗诏中安排,其实自古以来,所谓遗诏,传位诏书之外的其他安排,俱都来自继位者的授意补充,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说之无妨。”
这是把夏浔当成心腹培养栽培了,夏浔心中不禁有些暖意,便欠身道:“是,卑职以为,这是……今上的意思。”
罗克敌颔首,微笑道:“先帝驾崩,讣告便已传示天下,用的是最紧急的八百里军驿传进,有些亲王现在想必已经收到消息,而这份‘先帝遗诏’却是三日之后匆匆发出,可见皇上字斟句酌,颇费思量,你看,今上话中之意到底是甚么呢?”
“还能因为什么?想要削藩呗!”
夏浔不用猜度建文帝在遗诏中无法掩饰的用心,就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可他不能说出来。罗克敌大概也知道夏浔仍旧是不敢直言的,便道:“内中缘由,耐人寻味呀。国丧只有三天,纵然是有先帝遗命在,一向以仁孝著称的今上若在这一条上不遵遗命,也完全没有问题,皇上为什么这么做?”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向前俯身道:“还有,国丧只有三天,可以说是担心扰民。可今上幼承儒学,最重古礼,循古礼,天子七月而葬,可我大明太祖皇帝却只停灵七天便要匆匆下葬,明日就是归葬孝陵之期,历代帝王丧仪隆重,莫要说是帝王,就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这般仓促的,这岂是人伦之道?”
夏浔目光一闪,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罗克敌缓缓直起腰来,说道:“皇上这是急着尘埃落定呀……”
夏浔沉默良久,说道:“皇上做皇太孙多年,天下俱知他是大明未来之主,大可不必如此迫不及待的,也未免……太不自信了些。”
罗克敌听了这句话大为满意,他如此推心置腹,就是要换来夏浔一句真心话,夏浔如今敢在他面前非议当今皇帝,这就是真的以他的心腹自居了,有时候,招揽与投效,并不需要明明白白的言词,一个举动、一句言词,彼此便可心知肚明。
罗克敌对夏浔放下心来,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遗诏之中,又说诸王各于本国祭祀,不许进京。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大行的时候,诸王可都是回京奔丧的,当时怎么不让他们各守本国,于王府祭祀?父丧子归,本是天理人伦,即便是臣子,遇到双亲亡故,尚需丁忧归家,守孝三年,何况是皇家?先帝素重孝道,岂能出此夺情之语?”
夏浔道:“可今上此举到底何意呢?担心诸王中会有人有不轨行为么?他们回京奔丧,顶多带些亲兵侍卫,在帝都之内,能搅起甚么风浪?皇上何必担心?”
罗克敌笑道:“此言差矣,皇上如此安排,据我看来,原因有二。
一则,是给诸王一个下马威,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不许回来披麻带孝,连赴京祭祀亡父都没有资格,还能妄作他想么?第二,这些王爷们齐聚京师,造反肯定是不敢的,却难保他们兄弟之间不会私相往来,有所谋议,如果他们各据藩国,彼此不得见面,不知彼此态度,互通信使试探态度有所图谋的可能便大大地降低了,皇上这也是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