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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应春说,『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看他。』
『自然要罗!』
夫妇俩一辆马车赶到号子里;相见之下,彼此都有片刻的沉默。沉默中,古应春夫妇将刘不才从头看到底,衣衫虽然褴褛,精神气色都还不错,不象是快饿死了的样子。
『刘三叔!』终于是七姑奶奶先开口,『你好吧?』『还好,还好!』刘不才仿佛一下子惊醒过来,眨一眨眼说∶『再世做人,又在一起了,自然还好!』
听得这话,古应春夫妇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胡家呢?』七姑奶奶问道,『都好吧?』
『逃难苦一点,大大小小轮流生病,现在总算都好了。』『啊——!』七姑奶奶长长舒口气,双手合掌,当胸顶礼∶『谢天谢地。』然后又说∶『不过我倒又不懂了,杭州城里饿死的人无其数——。』说到这里,她咽口唾沫,将最后那句话缩了回去。
那句话是个疑问∶饿死的人既然无其数,何以胡家上下一个人都没有饿死?刘不才懂她的意思,但不是一句话所能解释答得了的,『真正菩萨保佑!要谈起来三天三夜说不尽。』
他急转直下地问道∶『听说雪岩运粮到过杭州,不能进城又回上海。人呢?』
『他一场大病,还没有好。不过,不要紧了。』七姑奶奶歉意地说∶『对不起,刘三叔,你现在还不能跟他见面;等我们把事情问清楚了再说。王抚台是不是真的殉节了?』
『死得好,死得好!』凡事吊儿郎当,从没有什么事可以教他认真的刘不才,大声赞叹,『死得有价值。王抚台的官声,说实在的,没有啥好;这一来就只好不坏了,连长毛都佩服。』据刘不才说,杭州城陷那天,『忠王』李秀成单骑直奔巡抚衙门,原意是料到王有龄会殉节,想拦阻他不死;可是晚了一步,王有龄已朝服自缢于大堂右面的桂花树下。李秀成敬他忠义,解下尸首,停放在东辕门彭亭左侧,觅来上好棺木盛殓;王家上下老幼,自然置于保护之下。
『长毛总算也有点人心。』七姑奶奶问道∶『不是说要拿王抚台的灵柩送到上海来吗?』
『那倒没有听见说起。』
『满城呢?古应春问∶』将军瑞昌,大概也殉节了?『』满城在三天以后才破——。『在这三天中,李秀成暂停进攻,派人招降,条件相当宽大,准许旗人自由离去,准带随身细软以外,另发川资;同时将』天王『特赦杭州旗人的』诏旨『送给瑞昌看,目的是想消除他们的疑虑,而效用适得其反。也许是条件太宽大,反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败军之将归旗,亦必定治罪,难逃一死;反倒失去了抚恤,甚至还褫籍,害得子孙不能抬头,无法生活,所以瑞昌与部将约定,决不投降。
于是三天一过,李秀成下令攻击,驻防旗人,个个上阵,极力抵抗;满城周围九里,有五道城门,城上有红衣大炮,轰死了长毛三千多人,到十二月初一午后城破。将军瑞昌投荷花池而死;副都统杰纯、关福亦都自戕。男女老小纵火自焚以及投西湖而死的,不计其数。
讲到这里,刘不才自我惊悸,面无人色;古应春赶紧叫人倒了热茶来,让他缓一缓气,再问他个人的遭遇。『杭州吃紧的时候,我正在那里。雪岩跟我商量,湖州亦已被围,总归一时回不去了;托我护送他的家眷到三天竺逃难。从此一别,就没有再见过他;因为后来看三天竺亦不是好地方,一步一步往里逃,真正菩萨保佑,逃到留下。』『留下』是个地名,在杭州西面;据说当初宋高宗迁都杭州,相度地势,起造宫殿,此处亦曾中意,嘱咐『留下』备选,所以叫做留下。其地多山,峰回泉绕,颇多隐秘之处,是逃难的好去处。
『逃难的人很多,人多成市,就谈不到隐秘了。我一看情形不妙,跟雪岩夫人说∶』要逃得远,逃得深,越是荒凉穷苦的地方越好。雪岩夫人很有眼光,说我的话对。我就找到一处深山,真正人迹不到之处;最好的是有一道涧,有涧就有水,什么都不怕了。我雇人搭了一座茅棚,只有三尺高,下面铺上水板;又运上去七八担米,一缸盐菜,十来条火腿。说起来不相信,那时候杭州城里饿死的人,不知道多少。就我们那里没有一天不吃干饭。『』怪不得。刘三叔不象没饭吃的样子。『七姑奶奶说,』长毛倒没有寻到你们那里?『
『差一点点。』刘不才说,『有一天我去赌钱——』『慢点。』七姑奶奶插嘴问道∶『逃难还有地方赌钱?』
『不但赌钱,还有卖唱的呢!市面热闹得很。』
市面是由逃难的人带来的。起先是有人搭个茅棚,卖些常用的杂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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