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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一遍。
她终究是要回上海去。临行前,沿见带着我们在一家浙江海鲜餐厅里吃饭,算是辞行。夏季虽已临近,晚上的空气还是寒冷。莲安那日态度郑重,正式地穿了正装。是她随身带的惟一一条桑蚕丝刺绣的小礼服裙。黑色的,丝面上有大朵暗红和粉白的蟹爪菊,细吊带,裙摆处是鱼尾花边,走动时轻轻荡漾。搭一条深紫色薄羊毛流苏长披肩。赤裸的背,肩头和脖子因为寒冷微微泛青。海藻般凌乱长发倾泻在背上。不化妆,只用些许胭脂。
她好久没有以这样一贯华丽的形象示人。与我一起,只是穿条粗布裤子邋邋遢遢就走在街上。
那一晚,她确是高兴的。说很多话。说的是圈内人的一些丑闻或笑话,只想把气氛搞得热热闹闹。又一直笑,把香槟当成水一样来喝。
吃完饭她坚持要去卡拉OK唱歌。天气沉闷,感觉一场暴雨即将倾泻而下。沿见开车带着我们到朝阳门外的钱柜。已经是凌晨1点左右。莲安喝得高兴,又点威士忌。点歌单的排行榜上有好几首就是她自己唱片里的歌。她一翻就翻过去,只点一些过时的艳俗的流行歌曲。脱了披肩,站在当中唱得专注。
这是我惟一一次听到她唱歌。她在日常生活中似要极力摆脱自己的职业,绝口不提唱歌。只想做一个寻常女子。
又把手伸给沿见,约他跳舞。是落伍而温柔的华尔兹。寂寥的蓝光轻漫地洒在小包厢的中央。裙摆在脚步移动的时候,像花朵一样盛放,拍打赤裸出来的腿。莲安脱了高跟鞋,光脚踩在地上,非常自然地用手环住沿见的脖子,把脸靠在了他的胸口上,闭上眼睛。
我只觉心里黯然。她应该找到一个能够彼此温柔洁净相待的男子。而一个寿司店侍应却是有理由恨之入骨地折磨莲安。因她即使日夜睡在他的身边,也依旧无法被占有。他不懂得她想什么,要什么。他是球赛中因实力有落差,所以只能一直在捡球的对手,因此有怨怒。
而此刻的欢喜知足,对莲安来说,她明白只有一刻,所以肆意放纵。
我喝得太多,只觉得难受。自己走到卫生间去,吐得似乎要把所有的内脏都呕出来。回到包厢里,莲安还是在乐此不疲地唱。沿见扶住我,说,良生,要不要我们现在回去?我说,不,不,我觉得很好。让我们再唱一会儿。模糊中听见莲安在唱一首《但愿人长久》,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细微宛转,幽深难测,动人心意。她的声音一直在那里漂浮。
我躺在墙壁旁边的红沙发上,踢掉鞋子,蜷缩在上面,睡了过去。突然又惊醒过来,看到包厢里沿见与莲安不在,非常空落,只有音乐还在重复。
我又睡过去。安稳沉实。耳边一直回响着那段歌。
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躺在房间里面的沙发上。外面已经下起滂沱大雨。雨声剧烈地敲击在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一刻心里渺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开始以为是在上海,又觉得是在故乡的旧房子阁楼里。又想是在西贡雨季的小旅馆里,滂沱大雨……所有去过的地方都混淆了。心里突然无限怅惘。
房间里有巨大的电视的声音。光线很昏暗。莲安依旧穿着她的丝裙子,光脚坐在我的身边,脸上的胭脂褪淡,静静地抽着一根烟。我说,莲安,我们回家了吗。
是。你醉得厉害。我们便回家来。沿见已经回去了。
几点了?
可能是凌晨5点多吧……
她脸色憔悴,支起身来,给自己点了一根烟,然后倒了一杯水给我。我就着她的手,喝完水。她突然紧紧拥抱住我,浑身颤抖。脸上却嘻嘻地笑起来。她说,我们大概又要很久不能见面。良生。为什么每次与你分别,都好像是很长久的辞行。
我说,留在北京。与我和沿见一起。我们会照顾你。
我终究是要回去。但回去即要和卓原分手。我不能再与他在一起浪费时间。我是一个饮鸩止渴的人。多么可耻。她又笑,良生,我明白人世的现实和安稳,需要舍得才有。但我总是有所留恋,如此贪婪,所以迟迟不愿意放手。
我觉得头痛欲裂,不知道该如何挽留她。她轻声似在自言自语,良生,以后我若听见电视的噪音,我便会想起你。你的世界脱离真相般地寂静。而我们在说话,亦会是一直一直说下去。不知道人的一生,会有几次的可能性,对另一个人敞开心扉。
她又说,我与你说话,就如同对自己说话一般。不知不觉,便会觉得心酸。
若你知道生命还只剩下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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