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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立即瑟缩到一边去,委屈道:“多大仇?”
他们在山路上行了两日,仍未找到驿道。南方的山林幽深迷暝,在一片树林兜转半日也是常事。常青树浓密硕大的树冠遮住了日光和星辰,湿冷的雾气像幽灵一般静静地腾绕在周遭,而脚下是一个秋天积攒起来的厚厚的落木,在雨水浸渍虫豸啃咬下与地面呈水乳交融之势,使原有的小路难以辨认。
开始还能骑马,后来路越加狭窄,加之横生的灌木阻断了他们的去路,他们只好下马劈开前方的枝节。梅尧君的银刀继剃胡须、割牛肉、刮鱼鳞之后又如愿以偿地有了新的用途:如割掉路上纵生的藤蔓、如挖道边驱寒的草药、如被初九当做飞镖掷向枝头的飞鸟……真可算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瑞士军刀也没它牛逼。
而美人剑担任了砍掉粗壮枝条的任务,此外,初九还用这把剑斩杀了一头虎视眈眈的狼:剑身从狼腹处刺入,狼被剧痛激怒,正欲反扑,电光火石之间,初九用力上挑,剑身擦过它的肋骨,生生砍断了脊梁,将狼从中间断作两截!击毙野狼后,初九吓得腿软,坐在地上直喘粗气。
他不满弱冠,实在算是少年的年纪,身手敏捷凌厉,而凌厉却并非狠辣,而是冲淡洒脱的道意,梅尧君也自暗暗心惊。
初九尚瘫坐在地上,抓起手边一把干燥的枯叶,拭擦剑上沾染的血迹,变幻着角度确认剑刃是否因此有所损伤。剑刃反射出一道冬雪般柔和淡漠的光,投印在初九寂静的双瞳里,初九瞳色很深,如同看进一双深井。
梅尧君递给他水,帮他擦净濡湿的汗液和溅射到脸上的几滴血液。初九凝固的侧脸让他想起了书上画着的小道童,分明是年少稚嫩又美貌的模样,却又有无悲无喜的静默肃穆。梅尧君心如电转,再次佯作不经意地问道:“这把剑可是不赖。狼的骨头这么硬,竟然毫发无损。你个穷孩子是哪里得来的,总不会是偷的吧?”
初九一听他说“偷”便急了,紧张道:“污人偷盗是大事,梅公子可不要乱讲毁贫道声誉。”初九一作为,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便难觅分毫,仍是他所熟知的厚颜无耻又无能的江湖骗子,他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初九的神情,实在不知道该信什么好。
若这把剑是初九偷来的,他最多打他一顿屁股教训他一顿便罢了;若不是,若这把剑背后有更深的故事,他恐怕也要在心里防备着。
他在试探初九。他不信初九 。
没人应该这样信赖一个才认识数天而且劣迹斑斑劣行累累、还数次让自己倒霉透顶、抱自己腰的时候抱得太紧让自己淤青的傻逼!梅尧君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扭动着本不存在的小手绢,心中感叹自己红颜薄命的同时用洋洋洒洒气势磅礴的四六句将初九骂了无数次,并且在此时达到了他一生创作水平的巅峰。
他弯腰扶起初九,却侧过脸不看他,冷冰冰问道:“还站得起来么?”
初九摇头,“吓坏了!”梅尧君遂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瞪让初九的软脚病药到病除,他立即站直、点头如捣蒜:“站得起来站得起来,梅公子,我们这就接着走吧。”
现时正是第三天的清晨。白露为霜,深秋的日光带着微弱的温暖,将夜间结在枝叶上的霜慢慢融掉,冰凉的水珠稀里哗啦从叶间滴落,两人的头发和肩膀都被沾湿。
初九说自己尚且脚软,梅尧君只好在前方开道。初九把阙一递给他:“梅公子把这个拿去。”甚是不经意的样子。
梅尧君略有错愕,从他手里接过阙一。阙一长三寸有余,不知由何材所制,拎在手里感觉颇轻,挥舞起来却如翩翩凤翮,阔荡洒脱,却绝非轻佻。梅尧君心里赞叹道:真是一把好剑!
初九面上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并不在意。梅尧君想到方才自己对他之试探,也觉得无甚道理;可一转念,略有些自弃地想,便纵是自己拿着阙一,也胜不过初九,初九完全不必对他设防。
密林里难辨方向,他们只凭着自觉向某个方向前行,根本无从判断前方状况如何,只求尽快走出湿冷阴暗的森林。复行数里,已是日中天,饥肠辘辘加疲惫不堪。
初九说:“梅公子,我们先停下歇一会,半个时辰后再走。”
梅尧君斩了一上午的树枝,胳膊酸痛得快要举不起来,听他提议和心下暗合,便装作不情不愿地点头。
旁边有一条浅溪,从前方林间蜿蜒而来,若是溯流而上,应当能寻到一方深潭。初九捧起一口溪水,埋头喝掉,甘甜纯净;再看河里,浮游着若干小鱼,初九伸手进去,欲抓出几只将就做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