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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凳子,坐它的人,加入了失业者的行列。
站在路边,往天空眺看高耸的监视塔。我不知道烫斗为什么漏电,也不十分明
白它现在又怎么不漏了。但手心里那被电麻过的感觉却犹深刻。
华德从公路休息站里出来,两手空空的,他摇摇头:
“边境没有了,东德可还是东德!餐厅早关门了,厕所也是坏的,不能用。走
吧!”
酒 馆
黄昏温柔的阳光笼罩着麦田,绵延不尽的淡黄色的麦田。风吹着起伏的麦浪,
好一片静谧富饶的乡野风光,可是麦浪传来叹息的声音。这黄澄澄的小麦不同于往
年,或许不会转变成香喷喷的面包,而在麦地里让一把火烧掉。围墙拆掉了,受社
会主义制度保护了四十年的集体农场在一夜之间发现自己要和西德的农场竞争——
—竞争什么呢?西方的东西价廉物美,包装精致,没有人要任何东方的产品,甚至
于鸡蛋,人们只买西边的蛋,虽然明明知道,东德的鸡还是在土地上游走啄食的自
然动物,西德的鸡却近乎技术控制的生产机器。
蜿转在乡间小路上,找到伊贡家时,天已全黑。推开车门出来,伸伸僵直的臂
膀,瞥见夜空里满天星斗,摇摇欲坠。伊贡的房子透出晕黄温馨的灯光。窗帘后人
影晃动,笑语不断。
这是伊贡叔叔六十岁生日,我们这西边来的亲戚,显然姗姗来迟。
“就是这栋房子” 华德在星光下端看这从小在黑白照片中熟悉的房子,
“所有没见过面的亲人,都以这个房子作背景——祖父、祖母、伯叔”
“好像现实与梦境颠倒了,你知道吗?”华德在黑暗里轻声说,“对我而言,
这房子又陌生、又熟悉;从来不曾来过,却已深刻在幼时记忆里。我的父亲在这房
子里出世”
我怎么不知道呢?我去了湖南,到了湘江,搭了渡船,看到父亲的城南小学,
走过父亲赤足踩过的桐林小径,听见和父亲一样的乡音;我知道那既陌生又熟悉、
梦境和现实交错的恍惚感觉,作为中国人,我知道。
“这栋房子是祖父留给父亲的遗产,因为他是长子,长子出门打仗去了,没想
到家乡也变了颜色,永远回不来。父亲就把这房子送给了伊贡,伊贡回送给爸爸的
是一只手表,一只东德手表”
那只手表躺在华德的抽屉里,早就停摆了。和东德的日子一样。
“那一个方向!”华德转身,往树林那边望去,有一幢黑漆漆的房子,“一定
是那个房子!依照爸爸的说法——”
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得到他悸动的情绪:“那是一个酒馆,祖父常去的酒馆。
祖父本来很有钱,镇上第一家百货公司就是他开的,然后纳粹来了,没收了他的财
产,因为他是个不肯转方向的社会主义者——很讽刺是不?纳粹之后东德变成社会
主义国家!父亲说,祖父后来就一天到晚坐在那酒馆里,藉酒浇愁——你等等,我
去看看。”
房子在一片废地的那头,废地上长着比人还高的杂草,星光下一片荒凉。他从
野草和树林的黑影幢幢中冒出来,好像来自时光的幽深邃道。
“还是个酒馆!”他说,“只是喝酒的人散了。”
我们往伊贡的灯光走去,听见菊花丛里,一只刺猬在粗声喘气。
马蒂斯
酒,一瓶接一瓶地开;切片香肠、乳酪、酸瓜和面包,一盘接一盘端来。四十
多个人,全是陌生的面孔,却都是至亲;伊贡有五个子女,十几个孙辈,数不清的
姻亲,名字和脸孔往往都凑错了,没有关系,反正都是亲人。
在李树下,汉斯在本子上把每一个小孩的全名和出生日期记下来,他是负责记
载家谱的人。小孩正像嗡嗡蜜蜂一样在园里钻来钻去。
阳光又亮又暖。一身光溜溜的白胖婴儿坐在草地上吸吮自己的手指,五六岁的
孩子正疯狂地追打,十来岁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叽叽咕咕地笑成一团。女人围在一起
谈市场的价钱,男人握着酒杯讨论未来的命运。
“以前是什么都买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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