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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咯咯地笑,搂住她的肩膀,把脑袋埋在肩头,嗅了嗅:“奶娘身上不好闻。阿姊香香的!”
奶娘最近病了,一直在吃药,身上难免会有股草药的气味。
“这就是二娘么?长得真喜庆!”
有小娘子在一旁笑盈盈地问。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是了,她抱着妹妹,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说:“是呀,这是我们家二娘。”
那后来呢?
后来……
后来四明县发现了鼠疫。
不知道是谁家,从山上回来,抓了十来只肥肥壮壮的田鼠,个个毛发油亮,自己吃了不说,还分了周围的邻居。
第二日,这几户人家都病倒了。
城里的大夫号了脉,顿时慌了。鼠疫可谓是死症。所有人都怕极了,阿爹身为四明县主簿,安抚好担心的阿娘,又嘱咐她看顾好妹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哪知,疫情扩大,竟有向外爆发的趋势。
阿娘不放心,将家中事宜全都交给官家,带着人搭起隔离区,将所有流离失所的疫症病人集中在一起。
她隐隐记得,阿爹和阿娘直到感染鼠疫,不幸殒命,都不曾回过家。
当消息从衙差那传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抱着妹妹从高高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呆愣愣地看着院子里侍娘婆子们的满脸慌张地跑过来将她围住,又慌里慌张地请了大夫。
她的一条腿,摔断了。
很疼。
可是又不疼。
跟着她摔下来的妹妹,被奶娘抱着哇哇大哭,一张脸涨得通红。她伤了腿,下不了床,没法子去哄。那大夫看了妹妹一眼,脸色就变了。
他说,妹妹病了,是鼠疫。
奶娘怕被鼠疫感染逃了,临走前说,阿爹阿娘已经没了,这个家散了,整个四明县都毁了,鼠疫要是再爆发下去,只怕皇帝会下令焚城,以防疫情扩散,谈家对她再有情义,也重不过性命。
她抱紧生病了的妹妹,不敢放开。
如果她们也得了鼠疫,也要死了,妹妹那么小,黄泉路上,会不会被城里的老百姓给挤散了?
可是奶娘走之前还说过,妹妹的病就算好了,烧了这么多天,只怕也会是个傻子,是个累赘……
如果妹妹成了累赘,她要怎么办?
在慌乱了那么久,她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十六岁,正是理当议亲的年纪。她知道阿爹阿娘为她们姊妹俩留下了嫁妆,阿娘当年的陪嫁一直不曾动用过,一分为二,一份是她的,一份留给妹妹。
可如今,家没了,家里的下人都趁乱跑了,值钱的东西能偷的都被人偷走……她以后,要何以为生?
看着欺负上门来的那些没得鼠疫的地痞无赖,看着躺在床上气息越来越弱的妹妹。
她忽然就想,带着阿爹阿娘留下的那些嫁妆,回到本家去,或许日后还能在乡下嫁一个富裕一些的人家,再不济找个能干的上门女婿,也许日子就能好过一些……
她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妹妹——才没几日,原本粉雕玉琢的妹妹,就瘦得脸颊都瘪了。
她想,这么辛苦,活着又何必……
如若妹妹死了……如若死了……
她拿起被子,轻轻地盖在妹妹的脸上,伸手捂住她的口鼻。
濒死前的挣扎,她有过害怕,可当真下了手,心底的恐慌全然消失,眼睁睁地看着伸出被褥的那双小手,最后脱力地垂在床沿上……
她在床边坐了整整三个时辰。
冷漠。
惊惶。
后悔。
她惶恐不安地坐了三个时辰,终于抱着妹妹冰冷的尸体,崩溃地嚎啕大哭起来。
阿爹说,这一辈的谈家小娘子们以“桑”字为排行。
《诗·小雅》所记:“维桑与梓,必恭敬止。靡瞻匪父,靡依匪母。”意思是见了桑树和梓树能引起对父母的怀念,起恭敬之心。
阿娘说,因为阿爹背井离乡,想念早逝的祖父祖母,所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起名桑梓。
而妹妹的名字,却是落日余光处的意思。
阿娘说,阿爹舍不得两个女儿都出嫁,所以妹妹以后是要招上门女婿的,妹妹以后要照顾年迈的他们,所以,妹妹的名字叫桑榆。
桑梓,桑榆。
她心痛地直不起身,伏在妹妹冰冷的尸体上,眼泪打湿了被褥。却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