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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第二点,一扫历代文人对昭君心态的想当然,自有创见。王本人怀才不遇的意态也自然浮出字面。全诗有形象的细部描画,但诗眼所在却是议论点染出来的。说到宋诗,通常少不了编派“议论”的不是。但“议论”本身并无是非,关键还要看具体的议论是否自然而然,是否新鲜洋溢。所谓境由心生,诗情也罢画意也罢,都取决于心,心中的“思”和“想”。“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是议论,又是诗之绝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全篇都是议论,也是古今绝响。“用典”也是一样的道理。
第五章 半山情结 王安石(2)
宋朝前后三百余年,是中国历史上一段比较奇特的大时代。大宋以重文轻武著称,武人会夺权覆国,所以莫须有之罪也可以杀头。文人只是议论,纸上谈兵,虽然犯上也要发配充军,但杀头的事是罕有的。宋三百年是文人阶级的理想年代,至少是相对得意得很的时代。官方也提倡议论,文官考试极重视“策论”,议论得好,便可以做官。文人们便议论不休,顺便也议论到诗里头。议论还要有本钱,本钱一是才气,二是学识。才气何时何代不有,学识,在宋代是尤其普遍的发达。教育体系的健全,出版业的兴旺,都在造就博识。王安石又是极其博识的一个,连他的敌人都承认他“博极群书”。他也自负“某自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他和儿子及门人专意修订整理过《诗》、《书》、《周礼》的经文和《老子注》等先秦典籍的注疏,并将这些新版“圣经贤传”作为新学推行全国,所以,王安石有资格骂人“君辈坐不读书耳”。所以,王安石在诗中挪用典故也不可避免。
用典,至少有两种用法。搬过来生硬地用直统统地用,典故只是一词一事的代用品,这是一种。挪过来,但是按照自己的意见嵌到诗中,构成是新的,意思也是新的,这又是一种。王安石称前者为“编事”,后者为“用事”。说:“若能自出其意,借事以相发明,情态毕出,则用事虽多,亦何所妨?”他本人在创作中大致是做到了这个程度。
王著名的《书湖阴先生壁》是传诵得极广的一篇。“茅檐长扫静无苔,花木成畦手自栽。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王本人对后一联尤为得意,曾指点给来访的黄庭坚看。但这两行名句都是化用前人的句子而来。五代沈彬有“地隈一水巡城转,天约群山附郭来”,唐代许浑有“山形朝阙去,河势抱关来”。王诗将水的“抱吴来”“巡城转”改成“将绿绕”,不仅多了一层色彩的悦目,而且“绕”字更有水性,更切合水的天然意态。山的“附郭来”“朝阙去”都是臣服之态,不免猥琐,改成“送青来”则凛然堂皇,正气得多。“护田”“排闼”都取自古籍。“护田”见《汉书·西域传》的注疏,“统领保护营田”之意;“排闼”见于《汉书·樊哙传》:“先黥布反时,高帝尝病,恶见人,卧禁中,诏户者无得入群臣。群臣绛、灌等莫敢入。十余日,哙乃排闼直入,大臣随之。”“排闼”有“破门而入”的意思。我们不必知道典故的出处,却一样陶醉于山水活泼泼的动态和情态中。这便是推陈出新的好处。
“春风又绿江南岸”也是王精心锤炼的例子。在“绿”圈定之前,王尝试过“到”“过”“入”“满”等十几个字。“春风”“江南岸”之间只合一个“绿”来勾连。“绿”的活用并非自王安石起始,李白就有“东风又绿瀛洲草”的先例,但王肯向前人认输,肯终于“绿”,还是大器,而且另有创意。李白的“绿”,受者是“草”,王的“绿”,受者是“江南岸”。这一个“绿”中已含了“春草”“垂柳”在里头。因此,王的“绿”要比李白有一个跳跃。色彩字汇里含景物代景物,是王屡用的方法。如“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鸭绿”代春水,“鹅黄”代嫩柳。“春草”这一形象,在历代诗歌中总是惜别的代辞。《楚辞·招隐》“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算是开头,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是“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王维《送别》是“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等等。所以“春风又绿江南岸”接下来,便是“明月何时照我还”。明月又是旅人思乡的象征。别情这一题目,就是这样顺着意识的流动合力完成的。
这首《泊京口瓜洲》是早年的即景诗。但王早年还是以怀古诗、即事诗(如《河北生民》、《叹息行》、《收盐》、《感事》)等政治性社会性题材的诗为多,晚年所写,才多是即景诗。这自然与他跟社会政治拉开一些距离有关。不过,即景未必全然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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