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躬完毕,官大娘再次打开布包,一次抓出四把香来。
“这屋里,好多人,一把香敬神,一把香敬佛,一把香敬仙,一把香敬鬼,应该够了吧?”她将那些香一把一把在桌上排好,一边排一边自言自语。
说来也怪,等她说完,香炉里剩余的香便恢复了原样,烟雾依然向上飘。
“多谢各路大家给老身面子,多谢了,多谢了。”官大娘双掌合十,再次向着香炉深深地鞠躬三次。
她说的这些话虽然客气,但脸色已经沉下来。
我感觉得出,她面对的那些“人”全都来者不善。
她把残香从炉子里拔出来,倒提着,绕着病床转了两圈,又平举着香,从爷爷的头顶拂到脚底,再从脚底拂到头顶。
“老夏叔,别吓唬孩子,也别难为我,要走就好好地走,平平安安地走,西南大道平坦着呢,西方世界也留着你的位子。有什么不放心的,捎信回来,孩子不办,我也得立马帮你办。走吧,走吧,千里送客流水席,总得有散的时候,走吧……”官大娘拉长了声调,高一声低一声地诉说着。
我看过官大娘主持街坊老人的丧礼,她这套说辞,很明显就是讲给过世的死者听的。可是,现在爷爷明明还活着。
“我爷爷没死,他还活着——官大娘,你这是干什么?”我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住口!给我噤声!这屋里全是大家,轮到你小孩子胡言乱语吗?”官大娘大声斥责。
她的面相本来就极清瘦,眉形如刀,目形如叶,此时脸上皮肉紧绷,没有一点笑意,如临大敌一般。
我不知道这病房里有什么,但此刻天已经亮了,所以我毫无恐惧之感,索性直言:“官大娘,我朋友说过,爷爷体内还有一个灵魂。您是行家,看看是不是这样?如果真的有,那他到底是谁?”
其实,我并不需要官大娘多生出过多的事来,只想让她帮我找出爷爷体内那个多余的灵魂来。
这一问,官大娘陡地变了脸,冲向我,双手来捂我的嘴。
她的眼中满是惊惧,仿佛我说了捅破天的大逆不道的混账话。
我抬手一格,把官大娘的手挡出去。
“孩子,可不能胡说,可不能胡说八道!”官大娘怒冲冲地吼着,“你懂什么?你懂什么灵魂不灵魂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有些后悔邀请官大娘到医院来。
“官大娘,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问问你,我爷爷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我腾出一只手,指向病床。
“他……他已经……”官大娘顿了两顿,也没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出来。
我心猛地一沉,因为从她的表情和语气上,我已经判断出,她的看法与唐晚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我爷爷真的已经去世了。
刹那间,我悲从心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两行眼泪扑簌簌地落在胸前。自此之后,天下再大,我夏天石也只是孤身一人,全中国有十六亿人,全世界有六十亿人,但这么多人都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全都是毫无瓜葛的陌路人。从现在到我离开这世界,剩余的七八十年里,我都只能一个人踯躅独行了。
“爷爷,爷爷,你别走,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我推开官大娘,扑到床前,双膝一软,噗通跪倒。
第8章 燃香辨吉凶(2)
病房门一开,有人快步进来,走到我旁边,弯腰搀住我的胳膊。
我闻见了熟悉的发香,不回头看,也知道来的是唐晚。
在我眼中,爷爷的脸一会儿近一会儿远,逐渐变得模糊。我的耳朵里回响着他说的话,渐渐的那声音又变成了大哥夏天成的,他俩的声音交替响着,一会儿高一会儿低。
“报仇,报仇,杀了他们,给我报仇——石头,赶紧起来,抄家伙杀贼……”那是大哥的声音。
“小石头,‘七王会’来了,快起来,快起来,快逃吧,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快逃,快逃……”那是爷爷的声音。
我的膝盖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脑子也变成了一锅浆糊。
“爷爷死了,我得把他送回曲水亭街忠义胡同去,给他搭灵棚,守灵、举丧、出殡,然后把他风风光光地葬了……”我知道自己的责任,就算倾家荡产,也得给爷爷办一个像样的葬礼。大不了,就把老宅卖了,除了办葬礼,顺便也把这几年借朋友和邻居的钱一起还清。到那时无债一身轻,我就到旁边明湖小区去买个小房子,清清静静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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