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3/4 页)
看着她把当年的衣服重新从柜子里拿起来,重新描眉、画唇,我看着她渐渐蓄起来的长发,看着她重新欢喜雀跃的心情,看着家里逐渐多起来的各种零嘴,贫瘠正在褪去,繁华正在入侵,可我的心却像死了一样。或许我是高兴的吧,母亲似乎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她就像涅槃重生的凤凰,说不出哪里美,却锤炼得更让人沉醉,只是这沉醉更像是酒醉,虚无缥缈。母亲终于不用再在艰难的流水线上苦行,艰难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一切,都是她天生的恩赐,是有些人无论如何苦修都得不到的。她再次变成了别人高山仰止的对象,在村里深居简出。那一扇眺望远方的窗户,既是她的桎梏,也是她的保护。她躲在里面,就可以对外面的世界充耳不闻。
倘若我没有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话,或许我也可以像母亲一样就带着这片厚重的壳,躲在这个安全的区域里,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然而我还是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见了。就在那一片河岸上,那个绰号叫鼻涕虫的孩子,叉着腰迎着风,一面狠狠吸了一把他那流到嘴唇上的鼻涕,一面赤裸裸地将真相说了出来。他说:“姬鸣凤的妈妈是个婊'子!哈哈哈哈哈……”
随之附和的哄笑声一下就炸开了,回荡在我的耳朵里像响在水下面的鱼雷,总隔着一层什么。每个人的嘴巴都在动,却什么都听不清。我头脑一热,腿便跳起来,伸手一推,他就从河岸上摔下去了。大家都愣住了,好一会儿,磕得鼻青脸肿的鼻涕虫躺在河岸下,好半天才大声哭喊起来。“啊!我的腿……姬鸣凤杀人了,姬鸣凤要杀我了!”他想站起来,但又倒下了。梨花带雨的脸上合着两条青青的鼻涕,被他反手擦在脸上。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呆掉了。鼻涕虫,就是阿甘的儿子。
那一天,阿甘婶骂骂咧咧地骂我是白眼狼,说我恩将仇报,在大庭广众之下细数那些她臆想而来的阿甘曾经对我们的恩惠。阿甘只是用一种陌生人的眼光望着我,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那时候我似乎明白母亲听到我拿了阿甘的钱之后为何那般盛怒了。这世道,是非黑白可以本末倒置,子虚乌有可以煞有介事,欠债人追债又有何稀奇呢?
母亲只是静静看着,时而紧一紧她那件好看的衣服,没有起风,但她的嘴唇是青紫色的。她没有还嘴大骂或者争辩什么,也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张开双翼护在我身前,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强悍的女人。一切都由工厂老板做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的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就笑了起来。你看,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么柔弱的一个女人,没有男人就过不下去的。后来,工厂老板赔了些钱,这件事就算解决了。
这件事证明了三个问题:第一,姬鸣凤是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杂种,这是真的;第二,姬鸣凤的母亲是个婊子,这也是真的;第三,姬鸣凤的母亲的姘夫是镇上加工厂的老板,这还是真的。是我把这一切昭告天下的。在这之前,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们还可以自欺欺人,如今一切都光明正大了。这究竟是谁的错呢?我想我终于可以不必再理会任何关于她的事了,母亲亦没有向我解释什么。于是日子就清静下来了,我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太阳落山的时候我喜欢坐在河岸上,余晖会把我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再投射到河里,变成一块暗影。微风吹过河面,那块暗影就跟着浮动,飘飘荡荡,又好像随时都可能支离破碎一样,但微风一停,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就像这生活,每每带着希冀,每每又会落空。我痴迷着那片河岸,漫无目的的,有时候细数阳光,有时候细数白鹭鸶,若是数完阳光晃了眼,那就更好了,就可以来来回回地细数白鹭鸶也不会觉得厌烦了。偶尔我会动一下,悄悄走到那群白鹭鸶中间,趁它们不注意的时候振臂一呼,受惊的白鹭鸶就会蓦然腾空,那一瞬间美得目瞪口呆。我痴迷着这样的自娱自乐,好像也终于渐渐明白了那一片垃圾平原的魅力,那冒着苗火的白烟,就像焚着的鸦片带着瘾头的,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一个活着的希望。
☆、第 5 章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我国小毕业,上了中学。
在这个小镇上,一共有两所中学,分别坐落在镇东西两面。东面那所,是镇上的繁华地带,师资比较好,据说每年有很多学生考上了重点中学,反正一直是镇上升学率的代表,也是所有学生努力跻身的目标。西面那所则像是收容所,专门收养那些在升学线下聊以度日的“弃儿”。毫无悬念,我就去了那所收容所。
母亲没有表现出失望或悲伤,她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做工很好的尖头皮鞋还有绣着精致花纹的手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