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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子,什么都没有。几个工人正在钻东西,吵得很。老爸拿着设计图,四处指指点点。
据说新房的每一个柜子、每一盏灯,都是老爸亲自设计的。墙上有专用来挂画的槽沟、天花板有专为照画的“投光灯。”
书房特大,几乎占了房子的一半,整面墙的书柜里预设了音响。卧室只有两间,而且都小,老爸说:“工作的地方要大些,睡觉的地方要小点,才能勤于工作,少睡懒觉。”
看完新房,我没什么感动,唯一至今还记得的是——妈妈按一个钮,就轰隆一声,好多水在跑,一下子全不见了。多好啊!
这是我一生当中,第一次见到抽水马桶。
如果你站在这个山头,羡慕另一个山头更美,第一件事,就是走下这个山头飞上枝头的丑小鸭
在我最早的记忆中,总出现一个黑黑暗暗的房子,房子里高高低低,有地板也有榻榻米,榻榻米上曾经堆过老爸的画,隔一阵子拿起来,书下面的榻榻米全烂了,成百成千的小虫在扭来扭去。
黑暗屋子一角是个老冰箱,顶上有个发光的小盒子,一家人吃饭时,仰着头、盯着小盒子看。
看电视里,爸爸正在主持当时最红的益智节目——“分秒必争”。
分秒必争,一个礼拜播出六天,有一阵子甚至连播七大。老爸不但赚主持费,还负责为节目写脚本、出题目。
脚本后来结集,成为当时最畅销的励志书《萤窗小语》。
这许多收入,加上老爸教国画、开画展,卖个满堂彩,使我们能从门口没水沟的违建户,一个子搬进当时在台北非常著名的十二层大楼。
十五年前,据说那时候坐计程车,只要说出我们家大楼的名字,车子就能开到。
楼下有自动玻璃门。柜台后,坐着穿制服的管理员,每个进出的访客,都得被询问、登记。
但是他们对我好亲切,有一阵子,我不喜欢被称为“刘小弟”,他们就都叫我“刘先生”。
我是丑小鸭,飞上枝头,成了凤凰。
可是,我的老爸,居然放弃了他带我飞上枝头的翅膀——“分秒必争”节目,进入只有十分之一收入的“中视新闻部”。
大家都说他傻,说他以后一定会后悔。
只是,他这么决定,奶奶和老妈,就毫不犹豫地点头。她们都是传统的女性,“夫死从子”、“出嫁从夫”。老爸的决定,永远是对。
直到有一天。
老爸居然又要放下中视记者的工作,只身到美国去。
奶奶和老妈的脸上,泛出了愁容。“
老爸当时已经是著名的电视记者,每天晚上播七点半新闻,还被派到欧洲,制作艺术的特别节目。观众喜欢他,选他为“最受欢迎电视记者”。公司也喜欢他,总经理看到辞呈的那天,据说在开会的时候慨叹:“好不容易,培植个人才,走了!”
老爸是接受新闻局和历史博物馆的安排,去美国长期讲学。
“想想,值不值?”奶奶对老爸说。
“这房子,你刚住进来一年多,还没摸清楚开关呢!”老妈说。
“如果你站在这个山头,羡慕另一个山头更美,第一件事,就是走下这个山头!”老爸说。
老爸走的那天,我只记得他对我发了脾气:“老子走,我居然都不送到楼下来?”
我怎么知道,他一去,就是好几年?
我怎么知道,他一去,竟改变了我的一生?
“告诉你,怕痒的男生,将来会怕老婆!”
老妈赞赏地对我说:“你将来不怕老婆了!”
六岁的爱情与权力
当我上小学的时候,台湾还没流行绑架小孩。尽管如此,我总有一个保镖跟着——七十一岁的祖母。
她把我送进教室,帮我开窗子,有时看地上太脏,还帮忙扫扫,又说说这个、指指那个,再叮嘱一番,才离开。
所以同学都说:“刘奶奶是老班长。”
权力的滋味真正的班长,是我的四个死党之一,如果说我喜欢上学,不如讲:我喜欢去找我的死党。
老师没进教室之前,班上几乎是由我们四个死党来管,我是副班长,权力第二大。才六岁,我已经感觉了“权力的滋味”。
但权力更大的,是那些六年级的学长,挂着“纠察”的臂章,耀武扬威地冲进来,对我们吼,然后大模大样地,在黑板上写下“安静”两个字,再大摇大摆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