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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的智力,绝对在一般人之上。他对修辞和琴韵的领悟,来自于先天的聪慧。不过,天子似乎到此为止了,因为他总是浸淫于技巧的表现,因而天子的辞赋和琴声,总是透出浮华和浅滑。蔡邕知道,这一方面是天子的年龄尚轻,对人生的体察不深;另一方面,天子一直缺乏一位让他敬畏的老师,为他讲授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道,因而缺乏人格的修养。进而他又发现,天子在政治上同样如此。天子对政事,往往能够领悟其中曲折,读大臣们的上疏,常常发出感慨之声。可天子缺乏的是决断能力,他把这个权力,交给了中常侍们。原因和前两件事的一样。蔡邕还发现,天子对自己的态度,有别于其他大臣,因为天子向自己学习的,是天子最感兴趣的东西,爱屋及乌,君臣关系中,夹杂了师生的友情。有时,天子在学琴之余,向自己咨询一些朝政。当然,蔡邕每次回答得相当谨慎,他对天子缺乏信心,而且,中常侍们常常不离左右。但是,他意识到: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渐渐地对天子加以引导,何况,自己的职务本来就是参议朝政的议郎。
蔡邕觉得自己已经深深地卷入了朝政,无法超脱,忧患也悄悄地包围了自己。
延熹四年(175),蔡邕和同事们校勘五经的工作告一段落,他们发现,帝国的学术存在着很大的症结。帝国自孝文皇帝诏收天下书籍,抢救秦火余烬;孝武皇帝听从董仲舒更化之策,独尊儒术以来,《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博士渐得确立,帝国的各级教育体系和文官储备体系渐得完善。不过,帝国以五经试用文官,有一件麻烦事一直没有解决,那就是《五经》没有定本。
大汉立国之初,先王典籍多从秦代存活下来,从能背诵和传授全文的学者口中抢救出来,因为秦帝国的挟书令至为严厉,简册化为飞灰。可是,记忆力因人而异,加之方言、人老牙缺等等原因,记录下来的文本自然有出入。帝国一心恢复文教,胸怀又至大至厚,因此往往一部经典,因文本的不同,并立数家博士,俱为学官。至孝宣皇帝朝,五经各有三家博士,这些博士所传经典,皆用帝国通行的隶书写成,故称今文经学。出于学术和仕途的考虑,各家博士不仅严格门户,而且相互争论,都说自己的文本出自圣人亲裁。孝宣皇帝没有办法,干脆让大家到石渠阁开会,并且亲自来作决断。除了开会,就是组织学者到皇家图书馆,将收罗到的各种经典文本互相比较,取长补短,搞出一个官方的定本,作为考试的依据。
孝成皇帝河平三年,诏光禄大夫刘向等人校订皇家图书。刘向又让小儿子刘歆协助自己的工作。父子俩领着一帮学者一干就是二十年。刘向病死后,孝哀皇帝让刘歆继续主持。这个刘向父子在校书时,发现图书馆里藏有许多秦帝国没有烧毁的简册,当中有五经的文本。这些本子用先秦的文字——六国古文写成,有些经典或传记甚至是学官的文本中所不具备的。刘歆经过调查,得知这些本子有的来自民间的进献,有的来自考古发现,其中的一些,已经由先朝学者与今文典籍作过比较。刘歆来了兴趣,他开始校勘,最后,他相信这些古文的文本要比今文的文本可靠得多,于是他提出将古文也立为学官。在与博士官们辩论之后,刘歆失败了,因为他太幼稚了,仅仅将经学看成了一个学术问题。帝国已经有这么多人靠经学吃饭,不能再容忍别人来抢饭碗了。再则,古文的文本尚未得到全部系统地整理,研究和传授系统没有确立,古文又为秦李斯统一小篆前的六国书体,识者寥寥。更重要的是,帝国确立经学的目的,本不专为学术,而是树立帝国的政教大纲,因此,经典的文本是否与圣人接近是一回事,而对经典的解释、宣传和活学活用则是更重要的事。帝国所立学官,皆有一套能够指导现实政治之术,甚至以《禹贡》治理黄河,以《洪范》察知天变,以《春秋》判决案件,以《诗三百》当作谏书。这种庸俗化的应用,在帝国拨乱反正、创设文教的过程中,却极具生命力。而古文经典,则缺乏这种功能。
《品汉朝》第三章 风雨如晦(7)
可是刘歆还是把一个麻烦给惹下了。
世祖光武皇帝光复汉室以来,今文经学的门派分得更细,争斗也愈烈,但作为官学,它的思想渐渐不能适应朝政与社会结构的变化,开始僵化。一些士大夫在民间整理和传授古文经,解释古文经,甚至编出了识别和解释古文经的字典。这个学派呈现出两个显著的特点:一是不太注重从经典中发挥出实用的微言大义,而是注重学术化的考订文献、训诂章句。二是更加复古,特别注重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