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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去世了。家人手忙脚乱地为他穿完寿衣后,发现他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乱糟糟的,想着他蓬头垢面的上路,于心不忍,就想请个理发师来家里为他理发修面。除了殡仪馆的整容师,没谁愿意给死人理发的。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刘连枝想起了华发理发店的傅东山。他是劳模,报纸在报道他的事迹时,说他对待顾客态度和蔼,技术好,工作以来,从未休过礼拜天。刘连枝便一路打听,找到了这家理发店。傅东山矮矮胖胖的,眯缝眼,塌鼻子,厚嘴唇,穿一件白大褂。他见了刘连枝,愣了一下,刘连枝想一定是自己的豁唇吓着他了。刘连枝说明来意后,傅东山一边点头,一边收拾东西,带上剃头推子、刮胡刀、肥皂、毛巾等理发用具,与同事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帮助照应一下,跟着刘连枝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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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起舞(11)
傅东山这一去,结了姻缘。他精心地给刘连枝的父亲理了发,刮了胡子,让他面容洁净地上路了。刘连枝感激他,一料理完父亲的丧事,就打听到傅东山的住处,买了两斤核桃酥和二两茉莉花茶,前去道谢。傅东山一家正吃晚饭,两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坐在饭桌前,脸颊和领口沾着玉米糊,看上去顽皮可爱。刘连枝放下东西,帮他打扫了屋子,又给孩子洗了衣裳。傅东山送她出门的时候,对刘连枝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们爷仨儿,就搬过来做个伴儿吧。”刘连枝问:“你不嫌弃我的豁唇?人家都叫我‘三瓣花’。”傅东山说:“我老婆死后,我常梦见她。她每回来,总要举着一朵花。这花很怪,不是五瓣七瓣的,而是三瓣!她见了我不说话,只是跟我笑,把那朵三瓣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这梦我连续地做,知道它暗示我什么,可我解不了!直到那天我在理发店第一眼看见你,才知道你就是她打发来的‘三瓣花’啊。”
刘连枝比傅东山小六岁,而且傅东山又拖着俩孩子,所以刘连枝的母亲坚决反对他们结婚。她的话说得很难听,说是女儿上边的唇豁着,下边的唇可是一朵未开的花苞,凭什么嫁给你一个死了老婆又带着两个小鬼的人?可是刘连枝下决心要跟傅东山好,三天两头就往那里跑,直到有一天跑大了肚子,刘连枝的母亲这才撒手不管了,给她做了两套行李,打发她出门子了。
刘连枝喜欢傅钢傅铁,对他们视如己出。她担心生下的孩子是豁唇,临产前忧心忡忡的。当护士把刚分娩的孩子抱给她,她一看一切正常,喜极而泣,对着孩子粉红的唇亲了又亲,当即给她取名为“傅红唇”。刘连枝对丈夫说,咱有了红唇,儿女双全了,不再要了。所以女儿两岁时,刘连枝做了绝育手术,一心一意伺候这仨孩子。
丢丢六、七岁时,开始闹着改名字。刘连枝说,一个小丫头,叫红唇多么豁亮啊,不能改!可丢丢说,我要改,我要改!傅东山问她想叫什么?是想叫秀珍、红玉、天芳还是金玲?在他心目中,这些都是女性最美的名字。丢丢说,我才不叫什么“珍、玉、芳、玲”呢,我要叫丢丢!刘连枝说,哪有女孩子叫丢丢的,太难听了,不行不行!丢丢说,难听你们怎么一到了晚上老要偷着叫“丢了——丢了——”,叫得那么高兴?看来“丢”是美的!我要叫最美的名字,我现在就是“丢丢”了!
刘连枝和傅东山臊得满脸通红。他们文化不高,但读过两本私藏的古典小说,没想到从那里借鉴来的*的秘密,就这样被天真的红唇给听去了。他们对丢丢说,“丢”不是个好事,是丢人的事情,你可不能叫丢丢!丢丢又哭又闹着,说,我不叫红唇,我就要叫丢丢!父母无奈,只得说,你的大名不能改,都上了户口了。你想叫“丢丢”,只能让它做你的小名了。丢丢说,叫小名也行。
红唇成为丢丢的时候,*正在高潮。两个哥哥因为根红苗正,整天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街串巷,揪斗知识分子。他们一回家,傅东山总要唉声叹气,说是他虽然大字不识几斗,但是明白读书人是世上最单纯的人,对他们动武,就跟在庙里吹灯拔蜡一样,是造孽的。傅钢顶撞父亲说:“书读多了就反动了,不斗他们斗谁呀!”傅铁则白了父亲一眼,奚落道:“你懂什么?你白天只知道给人剃头,晚上就知道跟一个三瓣花‘丢了丢了’地叫,一身的奴性和动物性!”
傅东山气得脸色发青,他扬起胳膊,狠狠地扇了傅铁两巴掌。傅铁的唇角出血了,他捂着嘴,哭着对父亲说:“我妈死了,你找来一个三瓣花不够,还想把我也扇成三瓣花呀?你扇吧,扇吧!”那时丢丢才朦胧觉得,自己跟两个哥哥,并不是一个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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