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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厂,我们再研究。现在你们吃住就到招待所,钱嘛,先自己掏。“妻子说:”这人生地不熟,要饭也找不到家儿。“
赵厂长听了原委,说:“别听他们胡说,一群不知道深浅的东西。调来一个人才是容易的?商调手续你来我往,调档案,发公函,双方领导磨嘴皮子,本人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赵厂长说到我的心窝里了,我竟当着他的面流下了泪。我说:“想起调动,我的皮都叫剥了一层。”赵厂长扭头对小毛说:“就算是我的客人,食宿都记到我头上。”又劝我说:“老乡别介意,办公室的人就那么个水平,只会照章办事,没高没低的。前两天,来了一个英语老师姓钱,他们要听课。这个钱老师问是用英语讲,还是用汉语讲,他们说随便。这个钱老师就用英语讲了一堂,第二堂就不让讲了,说你这材料大,搁这厂里太亏,就把人家推到局里去了。这个钱老师是上海医学院1959年毕业生,上学时打成右派,毕业后不予分配工作,赶回广东惠阳老家,管制劳动。1962年蒋介石叫嚣窜犯大陆时,说他有海外关系,怕他离海边近,串通一气做内应,又把他正式判刑十年,押解到青海劳改服刑。刑满后就在当地就业,当医生。这次他是以医生名义来的,咱们厂里缺英语老师,他就改行教英语,多好的同志,硬是让这些经办人把人才赶跑了。多么叫人痛心。就那么个素质,就那么个水平。”赵厂长说了那么多,我都没有往心里去,他忽然提到沙家什么的,我才一个惊愕,灵醒过来。他问:“你在菊乡工作多年,听没听说沙家湾沙一方家还有人没有?”我说:“赵厂长真是菊乡人了,还知道沙一方!”
我就说了点天灯女人的故事,以及由此引发的沙郑两家几十年的恩怨纠葛。他听了,无限悲戚地勾下头,忽然抬起头来看着我说:“这么说,她活下来了。”我问:“你是说谁?”他不回答我,只一个劲地自言自语:“她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她活下来了。后来哩,她人哩?”我问:“你说谁,赵厂长?”他才知道自己失态了,戚然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她叫郑翠香,就是这个名字。”听他念叨,我们才知道他就是那个赵大山。
他说,那时他本想让地下党搭救她,只是地下党力量太小,得想办法暗救,智救,不能明救,硬救。时间太紧,眼看人就要被烧了,他心急如焚,就叫上打油的伙伴去闹场子,想趁乱抢走她。“谁想油匠里有黑道上的刀客,漏了风,这些人为了抢走郑翠香,从背后向我开了黑枪。也是我命大,没有死,我爬到山坡上,藏到一家车屋里,这家男人就是地下党的交通员,我养好了伤,正式参加了革命,党组织没有计较我的过失,我就跟着部队走南闯北。后来部队改编为石油师,开进克拉玛依,开发大油田,我就在这里扎下了根。”他伤感地说,“没想到她还活着,走上了刀客路……”
他说,他们该有一个孩子。
他说,沙家坏事干尽,应当断子绝孙。
我说了文化大革命到现在沙吾同的遭遇。
我说了菊乡几十年来的人事变迁。说了郑运昌,郑连三。
就是没有敢把沙吾同就在六厂当疯子的事告诉他。这天夜里我不知道我到底睡着了没有。
第三卷第十二章戈壁“疯”景线(4 )
大风是第二天早晨突然刮起来的。没有任何前奏,我起来上厕所,只听一声尖啸,犹如高空丢下一颗重磅炸弹,一下子就铺天盖地了。我们没有见过这种阵势,赶忙窝到屋里。妻子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只怕一松手,就让大风刮了去,又怕大风把房顶掀了,墙倒屋塌,砸住孩子。这时屋子外边,像有万马奔腾,像是两军厮杀。天已经闪亮了,我挪到窗边,看马路边的树几乎被风吹得趴到地上,沙砾被风扬起,拍打着玻璃,劈劈啪啪响。招待所的小毛怕我们害怕,用纱巾裹着头脸跑到这边来给我们做伴。她说:“克拉玛依的风堪称世界之最。风多,一年只一场风,开春刮到秋后。”说着笑了,为她的幽默,我也笑了。她说,这厂区要好得多。要是正在戈壁滩上跑井,碰上大风,天昏地暗,飞沙走石,你要躲不到有沟的地方,两手扒住地,大风能把你吹上天,抛到几公里之外,再吹起,再抛,你就不用活了。要是汽车,能把你掀翻,让你像驴打滚。就是在厂区,车不开进车库,那你看吧,沙子会把车身子打得连一点电镀也没有,光光的成了大白熊。前年春天,她还在第一线当采油工。原来预报有十级大风,没刮。都说预报错了,没在意,她刚刚到一个井口房里抄好压力,取了油样,看见西天边有一道白线,心想糟啦,急忙往站上跑,半道上风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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