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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刚介绍说:“老嘎。”
任歌跟着重复了一句:“老嘎?”
那个叫老嘎的男人就冲着任歌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陈刚又说:“画家。”
任歌起初以为是说自己,一句略表谦虚的话刚刚要出口,又觉得不对,急忙咽了回去,问:“是老嘎吗?”
陈刚点点头,说:“美院的高材生,我的朋友。”
任歌忽然被镇了一下,在她的心里最羡慕的人之一,就是搞美术的,也就是画家。非常不幸的是酷爱美术的她,自从到了一五八以后,至今也没有见过一个真正的画家。眼前的陌生男人使她的脑袋里立刻闪现出那个叫凡高的人,就好像一道闪电突然刺破她的大脑皮层。她本能地把目光投向墙上那些她自己画的画。
陈刚看到了就说:“真看不出来,一五八还有如此有才华的女子。”话说得既不夸张,也不冷清,像一个正在上课的老师。
任歌心里很高兴,就扭转头看了看老嘎。老嘎的目光像头顶上飘过的一片白云一样,在法上的画上抚过,似乎是在看画,但感觉又是看纸,一种琢磨不定的情绪,他到底还是笑了笑。任歌却像浇了一瓢凉水,说不出什么感觉。
陈刚说:“真不错。”
任歌起身倒水,心里却想他们来一五八干什么。倒了水递上,又都坐了下来。任歌坐在自己的床上,正对着老嘎。忽然任歌发现老嘎的眼睛,在那一双不大的眼睛里,似乎包容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不,应该说包容了太多的忧伤,似乎人世间的所有苦难都化成了两泓深深的忧伤,镶嵌在他的眼睛里。而这时,这两泓忧伤就盯在了任歌的脸上,无比专注,更是肆无忌弹。任歌忽然有一种莫明的烦躁,甚至是恼怒,她突然站了起来,说:“陈刚,你找我有事吗?”
陈刚尽管看出了任歌的烦躁,但是还是极像上课的老师一样,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走到这了,来看看你。”
任歌忽然觉得自己毫无道理,心里有些内疚,可是很快又转变为恼怒,说:“我马上要上班。”
陈刚这时脸上也挂不住了,他无法再文质彬彬,他转过头看着老嘎,似乎老嘎决定一切,事实是这样的,老嘎说:“我不走了,你回去吧。”
显然陈刚是非常熟悉老嘎这样的,就起身对任歌说:“他不会打搅你,他可能要在这住几天,在附近写写生。”
“什么?我们这不能住人的。”任歌说。
陈刚说,他带他到医院招待所住,说,你什么都不用管他。
一五八的招待所在医院大门外面。也就是公路的旁边,是一个大大的四合院,房子是土基垒起的墙,瓦房。院子大,但是里面的地却是土路,感觉坑坑洼洼,破破烂烂的,好像是一个马车驿站。
任歌甚至没有陪他们去登记,关了门就突然特别想戴天亮。一想到和戴天亮在一起的时刻,就有一种安逸感,被一个比自己大7岁的男人爱着,在甜蜜之余,还有一种安逸。她特别喜欢跟她到他们部队去,在大荒田的那块土地上,戴天亮具有一个男人面对事业,面对女人,面对自然的所有自信,他潇洒自如地走路、说话,潇洒自如地指点江山。在戴天亮的身边,任歌感觉到了作为一个女人所有的虚荣都得到满足的快感。
想着这些,就觉得不再想画画,其实她不上班,她休息。她忽然突发奇想,立即到大荒田去。到医院大门口去搭过路车没准能行。任歌突然兴奋起来,她觉得她一定能给戴天亮一个惊喜,因为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去过大荒田,每次总是戴天亮或用汽车或用摩托车来带她去。她想象着当她突然出现在戴天亮的面前时,戴天亮一定会把她高高抱起来。
任歌想着就匆匆向大门口走去,她从来没有搭过车,没想到一挥手竟真的停了一辆车,是一辆拉煤的车,师傅是一个老头,她坐进了驾驶室,上了车竟有几分得意,觉得其实要去做一件事是很容易的。车子一起步就到了医院右手边的那一大片田野上,这时地里是等待收获的稻子,那种草黄色把原来的红土色盖住了,却别有一种味道,任歌心里想着哪天来写生。忽然她看到就在她和戴天亮遭遇的那个地方,孤零零地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后来她看清是老嘎,他站在田地中间,看上去像一个驱鸟的稻草人,任歌心里又莫名地想到了凡高的名字。